第55章 唐知野

栗颜筷子拿在手上,不记得自己是否在饭桌上夹没夹过菜,尽管桌上一大半儿都是他爱吃的菜。

可以这么说,他妈妈对他的爱,可能都表现在一顿顿饭菜里。

也可以那么说,他喜欢吃的饭菜都是他爸爸喜欢吃的。

有粉蒸肥肠、糖醋里脊、秋波鱼、东坡肘子、清炒百合虾仁儿、拔丝藕盒…

他表哥坐在他旁边,问他于铭的问题,问他被抛弃是第几次了?问他往后怎么打算,心事别放心里,表哥跟你一样,人到这个年纪,什么苦难都得经历一遍,别怕,往前,来吧,跟你表哥说说。

栗颜只记得他望着对面正在说话的人,自己嘴里就蹦出好些自己都听不见的内容。

他说:“太阳系最孤独的星球也是水星,离太阳又近,又小,淹没在太阳的光芒之中。因为没有大气,水星上每一天都是黑暗…它还没有卫星围着它转…”

他叔叔们可能因为家里来了个新鲜的人,再加上栗颜的变得没那么好取闹了,转而纷纷问起了那个一直没打算说话的唐知野。

“知野是不是我们家第一个研究生?学的是什么?”

“植物学。”

栗颜瞧着他的侧脸,想起给自己讲玛格丽特时候的神采,眨了眨眼,往他的手看了过去。

“植物学?植物学出来后在哪工作?”

“可以是中科院,可以是私人企业,可以是植物保护机构,也可能跟着我导师继续在他的研究工作室做些研究。”

手还是那双大手,也还是一样粗糙,栗颜掠了眼电视柜旁边的护手霜。

“研究?植物吗?花花草草还是树木?”他小姑姑又问。

“我导师现在是在研究高蛋白海藻和苔藓。”

栗颜在把视线往那张焕然一新的脸上,从嘴扫到了眼,纷纷像剥开来的水蜜桃,只是拨开后不是白色的桃肉,是古铜色的、多汁的、看一眼就还想再看一眼、再再看一眼的…

嗯,栗颜喉结动了动。

“海藻?”他表姐对于此种长相和气场,眼睛和栗颜一样,都看直了。

“是,海藻看起来像是长在泥洼里的一种黏液,但也许可以使这个地球上很多生活在贫瘠的土地上的人更容易活下去。”

表姐的孩子哭闹,表姐带着孩子去了沙发边喂奶,唐知野目光随了过去,顺便把一直盯着他的栗颜看了看。

栗颜手上的筷子“框啦”掉了,一支掉桌上,一支掉地上,慌忙去捡,听见桌上的问话还在继续。

叔叔姑姑他们对于唐知野说的内容丝毫没有兴趣,不懂就算了,他们想问的是别的。

“知野今年多大了?”

“22了。”

栗颜捡筷子的手一顿,起身去厨房拿了新的筷子回来,目光盯在脚尖,脸微微发着红,耳畔全是自己“大叔。”“大叔!”“大叔~”响彻山谷的声音。

“有女朋友了吗?”他大舅舅发问。

“没有。”

“打算工作过后再找?”

“嗯…”

栗颜埋头刨饭,再不敢抬眼看向对面。

他表哥在一旁挤兑栗颜无用,加入了了解“知野”的话题当中。

他问:“苔藓也能吃?”

唐知野目光从栗颜身上收了,瞧着这位栗颜口中无限次出现过的表哥,他小时候叫过二叔的大胖子,忍着笑,虽然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情绪。

“可以的,苔藓这种低等植物,它是从光溜溜的岩石不断流动的空气以及难得见到的阳光中获得生命,蛋白含量却比以往我们所知道的还要高…”

栗颜表哥手举空中,尴尬敬他一杯酒:“高材生说的话…总是那么听不进去。”

桌上开始聊起来其他人的八卦,说他表哥今年流年不利的时候,大舅舅是不高兴的,嘻嘻哈哈喝酒想忽悠回去。

说到他表姐的一个人带着孩子实在是太累的时候,二姑姑把背转过去照顾其中一个闹腾的小孩儿当作没听见。

说到他那个几年没回家的堂妹因为爱上一个人再不回家,他爸爸妈妈多想多想的时候,他二叔和二姨是不高兴的,把话题转到了栗颜头上。

说到栗颜,大家就又变成了一个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知己、家人。

他们重复的内容太多,就连栗颜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这件事都得从头分析。

栗颜妈妈和杨姐姐捡碗进厨房,她们许久没见,说的话也有许多。

栗颜不管是谁说的话都没去听没去参与,出了门,站在那长长的走廊上,瞧着镂空围栏上放的花盆,里头的植物不开花,他一个也认不出来。

他只是拿烟来点,有些怅然若失。

他细细描摹着自己那份怅然感的形状——觉得自己被骗了、被愚弄了。

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如同纸上的画被人泼上了墨,泼墨那人留着墨与纸留下的缝隙处笑话他。

他想起当时俩人探讨的“观察者”。

原来说的不是他永远看不见的那神秘的双眼睛,他背后就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一无所知地闹啊哭啊,看着他最后还起了歹念,带着人类最可笑的痴心妄想。

唐知野站在门口瞧了他看半天,直到他又点了根烟。

“原来你抽烟。”

栗颜转头,那种冥冥中自己被主宰的绝望突上心头,不过他忍着他那惯有的想哭,只是平静地往唐知野脸上瞧了一眼,递给他一只烟:“抽吗?”

“不抽。”

栗颜收回烟,偏头吐口烟,盯着面前盆栽里的植物:“这是不是一种兰花?”

“嗯,君子兰。”

栗颜夹烟的手摸了摸自己后脖颈,总觉得那双眼睛在高处从这里挖开了他的这层皮,什么体面都不剩了。

唐知野也只是站在离他半步之遥的地方就那么静静待着,默默地瞧着栗颜的那份不自在,等待夜晚的降临。

栗颜抽完烟,往花盆边上一杵,将烟头捏手里,忍了很久的问题问出口:“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一开始不是很确定,”唐知野说,“考上琴城杨教授的研究生以后,打算来琴城的山上看看。我妈妈让我先去和你妈妈打个招呼,以后在琴城多照应。就坐了公交车打算去你妈妈家,结果你靠我肩膀睡着,不好叫醒你,坐到了终点站。我一看离山的入口那么近,就像在山上先待待,再回去拜访。”

“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路人?”

栗颜抬眼,与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光芒相撞,立马又低了眼。

“你身上,有味道。”

“什么味道?”栗颜习惯性嗅自己的嘎吱窝,“真的有狐臭?”

“不是,”唐知野笑了,“奶味。”

“奶味?”

“嗯…让人…想吃…”唐知野把头偏了偏,“那种味道,小时候在你身上就闻到过,虽然现在淡了些,公交车上你靠我肩膀上睡着我又闻到了,但是这种味道也不一定只有你有,所以不确定。”

“那什么时候确定的?”

“你把你钱包钥匙展现给我看的时候,看见了你的身份证。”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你认识我?”栗颜有了脾气,“这种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你一路上看我笑话,我却不能看你笑话的感觉…不太好…”

“噗~”唐知野盯着他委屈的眼睛笑,“不太好…该换个形容词,是不是觉得不公平,还特恐怖,有那么一双眼睛,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在背后看着你。”

“……”

“那时候我在想,尽管我们很久没见,可我闻得了你的味道,怀疑过你就是我认识的某个人,而你却没有。”

“啊?”栗颜没法理解,“就因为这个,就瞒了我一路?”

“我小时候就跟你说过,苦杏仁的味道不是谁都能闻得到的,你那时候那么自信跟我说:这味道就你有,还就我闻得到,说明你我都特别。现在看来,是不是也没那么特别?”

栗颜继续盯着那盆君子兰,怀疑自己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就算记性再好,时间也太久远了,三岁?还是四岁,就见过几面的一个…侄子…

家里小孩儿又那么多,何况他那表哥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占据了太多空间。

唐知野往前走了半步,和他并肩,身高高他足足一个头,肩宽足足宽他十五厘米,大棉衣没了,里头的体格依旧健壮,穿一件宽松棕色圆领薄毛衣,依旧是个野人的体貌。

不过络腮胡刮了,头发剪了,那些大叔该有的沧桑没了,现在站在栗颜面前的,妥妥地是个年轻貌美,不,帅气逼人的大小伙。

他有他妈妈那么漂亮的眼睛,爱盯着人看,看得栗颜即使是没有迎接上那目光,依旧觉得那视线灼人。

栗颜手指在眼睛上搓了搓,润润的,继续躲着唐知野,内容说给自己听:“居然小我四岁…妈的…丢死人了…”

栗颜把自己那种丢人的心情控制了些,装作自己是个遇事儿不怵,任何事都能坦然面对——也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本色拿来好好发挥。

转头抬眼,心想:再灼人的目光我都不怕!

结果看见的是一双侧目过来,灿然的笑容,栗颜眨了眨眼,表示还是没能承接住,换个方式,把下巴昂了昂:“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是。”

“?!你再说一遍?”

“傻哭包,”唐知野手指在他眼角停了一秒,把手指尖的那么点泪展示在他面前,“不是吗?”

栗颜战术性后退,把眼睛又搓了搓,掩藏的是内心: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的遗憾。以及,确实是傻,半个月名字忘了问,不然就知道你是…不对,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个侄子叫唐知野啊…

真是傻透了。

栗颜想到什么可以掩饰自己笨这一点的缘由,回唐知野:“小胖…”

因为你是小胖,和现在差别太大!

唐知野在笑。

“野人!”

唐知野还在笑。

“你名字谁给你取的?”

“我爸爸。”

栗颜佩服状:“取得真是好。”

“是说“野”这个字吗?”

“当然,没有人能比你更配它。”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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