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在日出之前把人接回来，她第二天特意起个大早。
凤仪宫距离冷宫并不近，几乎要跨越大半个后宫，先要经过长长的宫巷，在横跨一整个御花园，才能在犄角旮旯里找到被梅林环绕的冷宫。
大雾风起，天色才刚刚蒙蒙亮，棠柠栩穿着粉蓝色织金蝶纹百褶裙，带着人刚走上宫道，被冷风吹的直发懵。
细窄的宫巷清幽而压抑，抬首看去，红墙鲜艳高大，绿瓦陈旧，白雾朦胧流转，时不时还有没脸的宫婢排成队路过，有时雾大看着像飘的，吓得人一激灵。
好不容易走出去，又到了御花园，小说世界的御花园和现实世界的御花园是很不一样的。
现实世界的很小，而这里，一眼望不到头，真不知道是怎么修建的。
为了缩短距离，她走的是御花园中间，荷花池的旁边。
走了没一会，就看见前方荷池边有一个朦胧的月白色身影，走近些，只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少年正在喂鱼。
许是早晨天凉的原故，披了一件白狐毛滚边的月白色斗篷。
棠柠栩没看清具体是谁，但猜想应该是一个有脸的人，同时心里也在腹诽：“谁家好人大早上跑这来喂鱼啊？很闲不用睡觉吗？”
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池边的人也转头望来，让棠柠栩看清了前方大早上喂鱼人的脸。
那人的眉眼精致，面容却很是苍白病态，脸上一点血气也无，抬眼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有生气，可偏偏眉心一颗艳丽至极的红痣，如同纸人额前的一点赤红朱砂，不但把生气压了下去，更有几分诡异的死气，倒像点睛成活的纸人。
呃…这张脸，她已经大概猜出是谁了。
翠音附在耳边轻声提醒道：“是四皇子。”
果然，这样病怏怏的脸，除了反派没有别人。
初看时最讨厌的角色就是他，再看时工具人一个。
嘴上说喜欢女主勾引女主，行动上次次都在坑女主，定位是反派，但是又不想造反，每天在男女主之间反复横跳。
在男女主每次快解释清楚的时候跳出来制造新的误会，最后的死亡更是潦草至极。
如今尚不知以后会变成工具人的小反派热络打着招呼：“五姊姊早上好啊，这么早也是来喂鱼的吗？”
“早啊四弟弟，我不喂鱼，路过。”
边说边再走近了些，她想把书里的具体特征和面前的这个人对上，书中世界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盯着看了一会，只看见眉心红痣和长生辫，其他的根本看不清。
隔的太近还闻到了反派身上的苦涩药味，很难闻，似是药坛子里腌过一样。
“姊姊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棠程菩疑惑的往脸上摸了摸。
算了，以后找时间吧。
“没什么。”她甜甜的笑起来，随口说道：“只是平时四弟少见出门，今日一见有些惊奇，若是平日有空也可以来找我玩。”
棠程菩笑着答应：“好啊，只是母妃管的严，今日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棠柠栩哑声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是看过全书的，自然知道他母妃哪是管的严啊，那是要人命。
可若是说起他母妃，那就不得不提到他母妃的狗血爱情。
他母妃乃是当今的娴妃娘娘——柳婉清。
概述来说就是。
娴妃的柳氏家族有一个传世秘宝，不慎被当时尚为皇子的皇帝知道，顺道就被杀人夺宝，灭族之仇。
而皇帝不知道的是，他们家的秘宝有两份，一份被他夺走，一份被家族死士掩护逃走的娴妃带走。
娴妃立誓报仇，遂扮成舞姬入宫，又成为嫔妃，试图刺杀皇帝。
然后很老套的在这个过程中爱上了皇帝，每天在爱情和良心之间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又不慎有了反派，一边想打掉这个孩子，又一边眷恋这个孩子带来的宠爱，在惶惶不安中生了下来。
可生下反派后又觉得对不起家人。
所以就从小折磨反派，以此疏解良心上的愧疚，后来折磨的太狠又怕反派挂了，还把秘宝给了反派吊命，也就是书里被男主夺走的那个。
不过反派也不傻，按照书中时间线倒推，现在反派应该在千方百计杀母的路上了。
“嗯，我要先走了，还有点事呢。”棠柠栩说的干巴巴。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本来就不擅长应付这些场面，先逃再说。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能多和姊姊聊会儿呢。”棠程菩说的颇为遗憾。
他已经太久没跟人接触，要闲出蘑菇了，实在不想在和花花草草说话。
说完就打算让路，结果一下霉运附体，脚平地一崴、身子一歪，下意识抓住了身边毫无防备的棠柠栩。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二人被迫齐齐落进水里。
等棠柠栩反应过来，已经在水里扑腾，她是会游泳的，但原主是被溺死的。
刚一落水脑海里被溺亡的眩晕感与窒息感就爬满全身，身体僵的游不动一点。
幸好岸上的NPC反应快，见到主子落水，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把两人捞起来。
等她狼狈的趴在地上时，只顾得上四肢瘫软的干呕，等缓过来就看见反派像死掉一样在旁边躺着，一看就是晕了。
“愣着干嘛呢？还不赶快把四皇子送回去，叫太医啊。”
她也是服了，书里反派的倒霉属性，这么早就有了吗。早知道，她就是绕远路也不走这。
等她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时，雾都散了。
棠柠栩穿着大红色撒金梅纹长裙再次走到宫道上，人都风风火火的不少，特意为了去霉运穿的红色，生怕被反派传染上。
当初书里描写反派三天一小霉，五天一大霉的情节，可是给了她很大的心理震撼。
到御花园时，又特意绕远路避开了荷花池，顺利走到梅林。
六月的梅林枝繁叶茂，翠绿的枝盖连成一片。
慢慢往里走就可以看到一座破败孤寂的宫殿，落灰的牌匾上面写着“清冷宫”三个字。
本应在冷宫看守的侍卫不知道去了哪，估计是偷闲去了。
门上有锁，还好先前从内务府卡bug领了钥匙。便让翠音、柯晴上前开门，门板吱呀作响，似要碎掉，木门上抖落的灰都化为实体落下来，在碰到地面的一瞬又消失不见。
一开门便有一阵妖风忽起，棠柠栩闭眼抬袖遮挡，等在睁开眼，门板上凭空多出许多钝器划拉过后的划痕，以及用手反复抓挠后留下的长长血痕。
好生不合理，全是bug。
抛开这些让人心底发凉的bug，入目便是杂草横生，还有些废妃NPC精神不正常的咿咿呀呀。
棠柠栩进门的动静，惊动了不少NPC出来看，但里面显然没有男主。
抬眼四处看了看脏乱差的环境，立马求助系统。
「系统，人在哪呢？我都到冷宫了。」
又没声。
「解除屏蔽？」她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你怎么不把我屏蔽到天荒地老？】系统的声音立刻蹦出来，依旧阴阳怪气。
她立刻抢先说，「先说正事，我到冷宫了，找不到人。」
【七点钟方向，门口有落旧红对联的那间屋子，以及你屏蔽我，我是听得到你说话的。】
「OK。」
然后她被从屋子里冲出来，蹦蹦跳跳的废妃NPC给撞倒了。
不重，也没受伤，但显得系统很神经。
「系统，你一点都不称职，居然报复我！」
【直走第一间。】
工作哪有不疯的，强装罢了。
棠柠栩谨慎不少，吩咐翠音去开的门，见没有NPC冲出来，才放心到门口，猛地一下被男主的主角光环闪瞎。
很具体的一个光环，发着赤白瓦亮的强光，她很有理由怀疑这也是系统故意的。
「把那个电灯泡关掉，闪到我的眼睛了，大白天开什么灯。」
刚说完一下就没了光亮，棠柠栩揉了揉眼睛，世界一片清明。
她走进去，这是一个很遮阳的房间，屋内暗沉无光，地上散落着些许红纸，床头还有几只燃过的，被红纸包裹的蜡烛。
颜色上都已经褪色，还有些灰白的水痕，很难想象会是什么人弄的。
男主靠在旧板床的角落里，正漠然的看着她，浑身脏兮兮，衣服破旧，手里握着一把‘交股式’铁剪刀。
她对这把剪刀有印象，书里提过，是男主母妃的遗物。
棠柠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糕点，摆放在床边，蹲下来轻声诱哄道：“我叫棠柠栩，是你的阿姊，我给你带了糕点，你要过来吃吗？”
话音落下，她被盯了半晌，对面的人才慢悠悠的过来。
很脏，她默默躲远些。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看他应该吃不饱，又把剩下的糕点和水都递过去。
棠程堇慢悠悠的吃，半点儿不见急，吃的时候脏脏的白发乱飘，不长，应该是自己拿剪刀剪过，时不时会抬头观察她的神色。
他的眼睛很漂亮，粉粉亮亮的半透明状，像是被透明的冰块覆盖住的宝石。
这是棠柠栩除了脏以外，唯一注意到的。
棠程堇吃的很慢，吃饱之后肉眼可见温和了不少，只安静注视着她。
棠柠栩重新蹲下来与他平视，温柔说道：“你是我的弟弟，你叫棠程堇，我是你的阿姊，我想带你出去，出去之后每天都可以有这样的糕点，你想出去吗？”
“你要是不会说话，点点头也行。”
书里对男主小时候的经历描述很少，所以她不敢保证如今的男主会正常说话。
“我想出去。”他语气冷淡，听到可以出去也没有情绪起伏，神色依旧，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棠柠栩并不觉得奇怪，男主嘛，肯定与众不同，这很符合她对男主的刻板印象。
“嗯，真乖。”棠柠栩说着不动声色的用长袖遮住手，把人揽过来，抽出藏在袖子里的红色披帛，一圈圈缠上他的眼睛。
“外面天亮了，你先忍一忍。”
棠柠栩小心牵着他的手，慢慢踏出屋外，天光已经大亮，暖黄的阳光并不刺眼。
走到门口的时候，让人把门槛擦干净，拉着男主一屁股坐上去，“翠音，你回去叫人把轿辇抬来，快些，不要磨蹭。”
“是。”翠音应了一声，然后脚一蹬，飞奔跑出去。
棠柠栩之前是真的没有想起来轿辇这茬，不然她肯定不会走过来，心累又身累。
坐下没一会儿她就开始无意识发呆，而一旁的男主则乖乖坐着。
衣袖下的手悄悄磨挲剪刀，脑海里思绪纷飞，试图通过短暂的相处揣摩旁边人的意图。
没人会喜欢住破破烂烂的冷宫，但他又对装乖属实没经验，一切尚在摸索。
指尖刮过刃面，似乎可以感受到利刃划破皮肤后的血腥。
他想，总归不会比现在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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