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伸出一只柔软的玉臂,轻轻地悬在空中,立在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扶住,缓缓牵出来者。
只见车内下来的女子着一身洁白无瑕的斗篷,上面绣着几朵红梅。一缕轻纱遮住了她半张面容,仅从那一双清澈的杏眼,就能惹人三分怜。眼角底下的一颗小小泪痣,更是平添几分俊俏。
她怀抱着琵琶,瘦削高挑,更添几分天涯孤女的清冷气质。她由侍女牵着,缓步迈入中庭。
小厮不断向里面通报:“凤栖阁林姑娘到——”吃饭众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厅。
沈清起身福礼,微微欠身:“父亲、母亲,早闻哥哥归家,女儿欣喜万分,所以便一早预定了京城头牌林秀怡姑娘来演出。”
林秀怡自小便入了凤栖阁,因样貌出众,唱腔婉转,被老鸨重金培养。如今出落地窈窕有致,风韵万千,更是被满城贵公子趋之若鹜。家家户户都为能邀请到她演出而被高看三分。
父亲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母亲则是一脸狐疑,警惕地投来询问的眼神,沈清没有回应,就盯着大哥那阴晴不定的脸,心里暗自狂笑。
林秀怡向大家施礼,起身时,低头抬眼瞄了沈黎一眼,旋即又将眼神转向别处,然后施施然地迈着碎步登台。
沈黎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直勾勾地追随着林秀怡的背影。林秀怡唱了一曲吴侬软语,听不出是什么歌,直觉语调哀婉,似是埋怨情郎远出,竟诉相思意,沈黎听得出神,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砸在沈黎的心尖。
沈清觉得沈黎一定是带兵打仗久了,脑子坏掉了,做事不知道拐弯,那一脸痴媚样,恨不得把奸情都写在脸上。沈清一直默默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父亲对于沈黎的失态,有些震惊,又有点隐隐的愠怒,碍于众人面前,没有发作。
沈玥看到哥哥魂不守舍的样子,非常担心,不时瞄着父亲的反应,盼着哥哥早点清醒过来,都是又狠狠地对台上这个狐媚子剜了一眼。
只有母亲,像吃了什么大瓜一样,一会瞄瞄这个,一会瞄瞄那个,还看了林秀怡一会,心里啧啧称叹,这温婉可人的俊俏模样,怪不得能迷住沈黎这个情商感人的直男。
气氛一直沉到冰点,沈玥最先坐不住。她借着给哥哥添酒的名义,挡住了沈黎的视线。许是不想让林秀怡这样的人一步登天,她故意笑得很大声地说:“哥哥,你这趟回来,可是父亲向圣上提了多次你该成亲了,圣上说咱们永安侯府世代忠君,格外关注你的婚事,定要你在众多闺秀世家里好好挑一挑呢!”她的语气里满是炫耀,说完还赌气似的朝着台上撇了撇嘴。
这么大的声音,丝竹声都盖不住。台上的曲调又哀婉了一些,配上美人欲滴的泪痣,谁人不怜!
沈清心里冷战,你个小贱蹄子你就蹦跶吧,在你哥的雷点上反复蹦跶。前世就是母亲在家宴上提了沈黎的婚事,闹得下不来台面。今世,你在你哥心上人面前造次,看他到底护着谁!
母亲为了打破这紧张的氛围连声附和:“是呢,过些日子,咱们办个诗话会,邀请各家的姑娘来家里聚一聚,给黎儿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的,也好让玥儿和清儿学一学,别过得跟野丫头是的。”
“这些事就不劳母亲费心了。”沈黎冷冰冰地拒绝了,原就冰冷的氛围现在都能拧出水来。
沈清觉得远远不够,戏台已经搭好,主角可不能不登台!于是她决定拱把火:“母亲,瞧您说的,哥哥一路走来,可是南征北战,军中大事哥哥尚且运筹帷幄,这闺阁之事,又怎轮到我们做主,哥哥定有筹谋。”
沈玥一听急了:“沈清,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兄妹俩好!我哥哥京城闺秀都不认识几个,你让他怎么做主?哥,要我说,我看城阳郡主的女儿就很好,也配得上哥哥。再次,和我们一起读书的齐若言,人虽然鲁莽了点,家世倒也不错,不如我给哥哥引荐……”
沈黎的脸阴得能滴水,他只听见沈玥在旁边唠唠叨叨,却一个字都钻不进去,只觉得颜面扫地。没等沈玥说完,他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摔!酒水全溅了出来。“住口!”沈黎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低吼了一句。
全场皆惊,音乐也停了下来。很快父亲沈重反应过来,冷静地说:“一家人聚餐,肆意妄为,成何体统!福全,送客!”
福全勾着身,来到台前,做出请的手势:“林姑娘,请吧!”
林秀怡在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路过沈黎的时候,昂起高高的头颅,目不斜视,一阵清风飘过,只留一缕香气回荡。
沈黎一直目光追随,甚至身子已经探了起来,被沈重低沉地一声“坐下”按在了椅子上。
这顿饭,除了沈清,大家都吃得无滋无味,草草结束。散场后,沈清带着春桃,满心愉快地回到了闺阁。
“小姐,你也太神了,你怎么知道大少爷和林秀怡之间的事的?”春桃眼里写满了佩服。
呵,前世大哥为了林秀怡差点和家里决裂了,非要娶风尘女子为正妻,把父亲气得不轻。最后僵持下,娶了前太傅之孙女赵湘为妻,纳了林秀怡为平妻。这赵湘也是实在人,哪斗得过林秀怡,被林秀怡一套茶言茶语组合拳斗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深居浅出。
沈清没有回答春桃的话,反问她:“你去凤栖阁请林秀怡来,她怎么这么爽快就来了?”
春桃来了劲:“小姐,你说这事可巧,本来今日林秀怡被淮南王家请了去,谁知淮南王的儿子骑马摔了一跤,虽然不重,但那毕竟是淮南王独子,宝贝得紧,就取消了晚宴。”
“所以,林秀怡有了空档期,就来了?”这不符合凤栖阁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呀。
“一开始,我没有报主家的时候,林秀怡确实是拒绝的,甚至面都没露。后来,我就按照您说的,报了大少爷的名号。对方就在屋子里沉默了。这时候,正巧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厮,说知道沈家少爷,最近刚从边疆回来,这次回来就是成亲的,说老爷夫人连未来要进府的少夫人都物色好了。”
春桃顿了顿,接着讲:“我当时就想反驳小厮,正准备撸起袖子跟他们吵呢!”沈清掰了春桃一眼,沈黎又不是她的主子,操什么心呀!“然后,我还没来及分辩呢,窗户被推开了,林秀怡的丫鬟喊说她们姑娘愿意去。”
沈清觉得一切都太巧了,虽然算定林秀怡会来,放低姿态,让沈黎内疚心疼,可这个计划沈清也没把握。感觉像有只大手在推动,可对方是敌是友暂未分明。
春桃又絮絮叨叨讲了一些老爷严令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等等,沈清在思考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等沈清赶到学堂的时候,大哥沈黎已经在逐一拜会各家子弟。大家都淡然有礼,只有齐若言众生平等般地对谁都用鼻孔挤出一个“嘁”,搞得沈黎一头雾水。
许之念着一身着黑,马尾高髻,碎发轻修着额角,整个人显得更加挺拔。沈清暗骂自己前世是疯了吗,非盯着皇后的位置不放,这么英俊的可人儿放在眼前不知珍惜。
夫子讲得枯燥乏味,沈清压根听不进去,许之念那明媚的样子不时钻进脑袋,导致沈清一边拿着痴笑,一边不自觉地拿着笔在纸上描摹。
她刚在纸上写下“念”的第一笔“丿”,就被夫子发现了。“沈清!你所笑何为?”夫子正走了下来,沈清立马把书本轻轻压在画上。等到夫子走近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一旁的齐若言用笔轻轻一弹,将书本弹落在地上,那张画就随风飘落在地上,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沈清心里大呼不好,这么快就要被大家发现了,从头羞到了脚。经历了前世的洗礼,她这一世本来是来追寻真爱的,倒也不必遮掩,她是怕把许之念吓跑了!
夫子捡起画,仔细端详,只见所画之物毛发蓬松,四下炸开,俨然是一头狮子,却好像长着人脸!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你画一头狮子干什么,画也画不像,所学不精,愧哉!”沈清震惊,这……这是一头狮子?
夫子随手把画一扔,画飘飘然落在了许之念和李胤的面前,他俩都对此画非常嫌弃,尤其是那个“丿”,让他们都误以为是对方的名字起笔。那两幅神情里,带着一丝醋意,好像更多的还是庆幸。这让沈清深受打击!
“学堂之上,应以学业为主,今你不思进取,你回去将今日所学之兵法背熟并融会贯通,明日讲与我听。”沈清暗暗叫苦,看来是个不眠夜了。兵法她谙熟于心,但是背诵可真是要了她的命。她暗暗用杀人的眼神投向了齐若言。齐若言不屑一笑,像是应战了一样。
散学后,大家都纷纷收拾书籍准备归家。沈清拦住了许之念的去路。“许将军,今日夫子罚我将兵法融通,可我资质愚钝,甚是不解,能否请将军指点一二?”沈清语气甚是柔弱好听。
许之念眼神露出一抹欣喜,但很快又暗了下去,古井无波地说道:“沈小姐甚是谦虚,令尊和令兄都是征战沙场的英雄,你自也不是犬女。如若真的有不懂的地方,询问他们即可。”
沈清一直盯着许之念,眼神无限留恋与期盼,仿佛要看穿他。许之念被看得手足无措,低下了头,不自觉地拱了拱手,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是,响起了一个声音:“人人都道沈家儿郎令蛮夷闻风丧胆,相信沈姑娘也一定熊心虎胆,在下不才,想请姑娘不令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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