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许多强大而凶险的力量。其中一个就是白舞姬的结界。
这一次,结界复刻了卡林富商的失踪案。并且揭开案件出人意料的真相:失踪者当晚,竟偷偷潜入马场,意图破坏第二天将被租用的马车。
他要让租车的人,在旅途中进退不得。
卡林富商,是一位贩卖东方竹木的商人。当天晚上,他支开家里所有的仆人,来到卡林府一间偏僻狭窄的屋子。这曾是一间木工房,几年前,还是卡林富商每日蜷居、赚取微薄工钱的地方。直到他转行做起了买卖,屋子被改成了休息室,卡林富商有时会独自来这里休憩,或者回忆过往。
屋里放着柜子、写字桌,少许画像和装饰物。此外,一些曾用来做活的工具,也零星留存了下来。
卡林富商冲进房间,就是为了找到这些工具,前去破坏马车。他当然可以从府邸的仆人那里要来,但卡林富商不愿将此事透露给别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但也许,我的行动,能阻止某些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在柜子的抽屉翻找到一只木工面罩。只是,面罩的绑绳脱落下来,被卡在了抽屉的缝隙里。
——真是年久失修。不过,锯开马车的时候会扬起木屑,戴上面罩会体面不少吧——
卡林富商绑好了面罩,很快,又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把锉刀。用这个刀面,能将马车锯痕打磨得十分圆滑,然而卡林富商忽然怔了怔:
可是,抛光锯痕也好,阻挡木屑也好,难道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事吗?
带与不带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拿上锯子啊!我这是紧张得神智不清了吗?
卡林富商停下来,喘了口气让自己恢复理性。
他循着记忆,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锯子。锯条因为锈蚀断成了两截,卡林富商于是从墙上取下一幅天使画像,拆下画框上的铜线熟练地将锯条捆好。
他将画像倚靠在写字桌上。“除了锯子,还有一件必备的东西。”卡林富商在心里盘算着。对于今晚要去的地方,他提前踩过了点,发觉了一些需要留意的小麻烦。
“那座房屋的地板十分老旧,高跟鞋一踩就会嘎吱嘎吱响不停。如果有人路过,会被察觉的。
“我记得,我有一双底面柔软的旧皮鞋……”
卡林富商在角落找到了软鞋子。也就是这一刻,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处心积虑、将以不正当方式潜入禁区的恶人。
“我真的,在做对的事情吗?……”
卡林富商不敢直视天使画像的眼睛。
他别过脸,看到书桌上一个小男孩外形的木偶。是一个由卡林富商亲手制作、穿着褐色外套和木屐的小孩子。除此之外,墙壁上还挂有这个孩子的画像,画面上他跳跃在草丛里,摆出十分开心和天真的姿势。
卡林富商顿了顿,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小木偶的头。
“可怜的孩子,那么小的时候,妈妈就过世了。之后又跟着我一个人,每天待在这木屑飘浮的房间里……
“不过,现在去学校和同龄贵族们生活,总算好些了吧。”
卡林富商,很看不得年纪小小的孩子受苦。
他忽然想到,距此一百二十英里,在一片林场中,还有很多生活在树林下的小孩子。
那是一位伯爵的领地。因为林地下埋葬着许多逝去的穷人,伯爵心生厌恶,不愿开采或者打理那片地方。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们于是在林中搭建起房屋,他们的孩子也在树林的庇护下长大,终于摆脱了风餐露宿的生活。
然而,有一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企图说服伯爵,将林地转售给他。
那人想要砍伐林地上的树木,卖给原料紧缺的家具厂。
如此一来,林中的孩子们怎么办呢?被逐出树林、再次流落街头吗?
更糟糕的是,想买下林场的人,名为“鸠奈斯男爵”,似乎是个濒临癫狂、会虐待小孩子的疯子。
卡林富商猛地打了一个寒噤。他曾目睹鸠奈斯男爵打骂自家奴仆的孩子。
然而卡林富商没能够抓住证据指控他。更何况,自己作为贩卖竹木的商人,同样也是鸠奈斯男爵的竞争者,即便做出指证,也会被怀疑成同行间的构陷吧。
——如果他拿到了林地,又会怎样对待那些穷苦的孩子们呢?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阻止他了。
在男爵去往林场的前夜,暗中破坏他出行的马车。这样,既不会被车夫发现,又能拖延男爵的行程。
他就会错过与伯爵约定的时间。而生性傲慢的伯爵,被爽约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绝不会再同意这笔生意——
卡林富商直直凝视着面前的小木偶。抬起手指,将它摆放成画像上快乐跳动的样子。
——小孩子,就应该在安宁的条件下长大。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我不会辜负你——
他弯下腰,深深地,亲吻了小木偶的前额。
卡林富商心意已决。
他来到天使胸像前,将画框倒扣下去:神明啊,请无视我今夜的过错吧。
卡林富商拿着收集好的物品,来到镶嵌着漆画的门前。当然,现实中的这扇门,并不像在结界里那样,装置着繁复的三重密码盘。漆画上的纸伞、折扇和斗笠图案,也并非输入密码的提示。
那座小木偶的骨架里,也没有藏着斗笠纹样的木牌。
锯子、旧皮鞋、天使画像上,同样未出现任何数字或图文。
所有那些线索、这些古怪的提示,都是由结界制造出的、用于逃脱密室的保障机制:
确保密室玩家从大门走出时,拿到卡林富商破坏马车的必须品:
锯子、旧皮鞋。以及,明知忤逆规则,却因为对小孩子的惦念,而下定的决心。
》》》
卡林富商穿越广阔华美的府邸,钻入门外的一条小径里。顺着隐蔽的小路,他来到一片偌大而草丛芜杂的地方。
这是一座马场。位于卡林府、以及鸠奈斯庄园附近。
场地边缘有一座独立的房屋,用来为客人们租赁马车。
平日里有守卫看管着,直到深夜才会稍微放松些。卡林富商警惕地四下张望着,确定没有人,吸了口气,飞奔着冲进长长的门廊里。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踩在深红色仿丝绸毛毯上。
——最好不要发出声音——卡林富商曾注意到,马场主人养着一条猛犬,有时会放养在场地附近巡逻。——我听说,老巴斯虽然嗅觉迟钝了,可听力还是那样敏锐。奔跑的力量也不坏——他在心里默念着:
要是被这条狗抓住,怕会被它的利齿咬死吧……
卡林富商小心翼翼来到房门前。出乎他意料的是,门边烛台的蜡烛竟然还在燃烧着。
——是清洁工忘了吹灭吗?
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房屋。名字是什么……格里奇?——
烛光将周围映照得一片粉橘色。卡林富商拽了拽门把手,只见格里奇忘了吹蜡烛,却并没有忘记牢牢锁上房门。更糟糕的是,因为门锁太过老旧,把手已经歪斜着垂了下来。
然而,正是这个破旧的门锁,让卡林富商有机可乘。
他听马场的工人私下里说起,锁芯中齿轮松动,即便忘了带钥匙,也可以通过巧劲将门打开。
为了探察其中的奥秘,卡林富商特地请工人们喝了一瓶好酒,旁敲侧击地向他们套话。——看守们曾经提到,陈旧的门锁很是烦人,齿轮松松垮垮,时不时就得敲打两下。
但也有好处:按下把手,再转动:‘右左右右左上’,
没有钥匙,破旧门锁也一样能打开。——
卡林富商注视着面前的把手,按照记忆中的顺序慢慢拧动。
门锁果然“咔嗒”一声弹开了。他一闪身钻进屋内,可就在关门的一瞬,卡林富商突然愣了愣:
——等一下,门口的蜡烛,是否需要吹灭呢?——
如果继续亮着,或许会将夜巡的守卫吸引过来。对方不知道格里奇忘了吹灭,会不会,以为是哪个外人点亮的呢?
没准会引起他的警觉,甚至冲进房屋查看也说不定!
而如果此刻吹灭,就算格里奇想起自己的疏漏,折返回来却发现蜡烛已经熄灭了,多半也以为是被风吹熄,不会产生什么疑惑吧。
卡林富商斟酌着,最终探出头吹灭了蜡烛。
他来到房间里,周围清寂一片,所幸月光透亮,能看清屋子里的陈设。
到处摆放着东方主义的家具和装饰品。卡林富商环顾四周,在他开始行动前,首先要拿到一样东西。
那是记录租客们出行情况的册子本。上面会记载租赁的马车种类、路途和出行时间。卡林富商需要依靠册子本,在众多马车中找到鸠奈斯男爵的那一辆。
——也是因为男爵没钱,买不起马车、只能从马场租赁。否则,我要潜入的鸠奈斯庄园了……——
册子本放在书桌的抽屉里,而抽屉上着锁,想要打开,又必须拿到开锁的钥匙。
所幸这个小问题,卡林富商也在同工人们喝酒时查清楚了。
——我打探到,锁着笔记本的抽屉,钥匙放在花瓶的托盘里——
他来到摆放花瓶的墙角,提起瓶子,果然看见下方的托盘里藏着一把小钥匙。
到此为止,卡林富商的计划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意外的发生,没人修缮过门锁、没人移动藏匿钥匙的地方。他拿起钥匙,走向位于大门对面的书桌,然而就在这一刻,房屋外,忽然响起一个模糊却沉重的声音:
“噢,来看看我们的屋子。老巴斯呢?在附近散步吗?
音调醉醺醺的,说话的人正处于一种亢奋而莽撞的情绪。
“似乎不在啊,只能我一个人巡逻了……没关系,没人敢闯进屋里的。大家都知道我库伯尔有多心狠手辣!加上这柄新铸造的短剑,谁敢撬门都会被我几下捅成筛子!”
卡林富商惊恐地呆在原地。他瞪大眼睛:库伯尔,是马场上新来的守卫吗?自己几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还未等他躲藏,咚咚的脚步声已从门廊里逼近了。库伯尔似乎是个魁梧壮硕的人,更糟糕的是,他每走一步,都有“叮当”的铮鸣随之响起,似乎是随身佩戴的武器的撞击声。
一旦被发现,卡林富商根本无法逃走。
脚步声来到门前。库伯尔抓住门把手,可是,他忽然停下来。
“噢,这个门锁,好像齿轮又被卡住了……
“有时锁门后就是这个样子……我没带修理的工具啊。”
库伯尔站在门口,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不过,屋子里不会有人的。那个破地板踩上去,三十英尺外都能听到声响。可是今晚的屋子却静悄悄的。
“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库伯尔用手敲了敲烛台,像是感到很满意。
“我快点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修好门锁呢。噢,要是老巴斯在这儿就好了,我还能拍拍他的头……”
说完,库伯尔打了个哈欠,脚步声慢慢走远。
他离开了。丝毫没有发现,房屋里,一个入侵者正在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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