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散去后,斯派德扫了一眼,这正是他委托摩尔直接从控制中心调取的,关于在尤托菲亚曾发生过的一起红拟态事件的档案。
五年年前,尤托菲亚经历了一场极为严重的腐化事件,数名被红拟态感染的堕落者在街头肆意行凶,导致了十余人的伤亡。
混乱中,蔓延的大火烧毁了整条街,一座中心医院因此沦为废墟。
但他——甚至整个尤托菲亚的人,对这场惨剧都毫无印象。所有人都被篡改了记忆,无论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本地人,还是外来者,一旦踏入尤托菲亚,他们便会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遗忘那些本不该忘记的事。
他们的记忆和认知,正被肆意地操控、修改。
斯派德审视着纸质的档案,原件此刻仍被严密地保存于控制中心的总部内,他手中仅是一份复印件。
根据联合公约的缄默法案,所有与红拟态相关的已封存归档的文件,是严禁随意泄露至控制中心总部以外的任何地方的,不过,在特殊情况下,可以绕过上级的层层审核,提取并查阅那些可供公开的信息。
这里面的内容并不完整,只是足以让他对当年的事件有所了解。
档案的封口处标志着“阅后即焚”的提示。
使徒问他:“你不打开看看吗?”
斯派德咬紧牙关,撕开了封条,拿出里面的文件一张张翻阅起来。
罗德里克随意地挥了挥手,外面的人便再也无法听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安静的浴室内,翻页声持续没多久便戛然而止。
年迈的局长攥着文件的手异常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戳穿一个洞。
他一字一顿地从干哑的喉咙中挤出声音,向面前的使徒追问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对他们的腐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悄无声息间,在人们毫无察觉之时。”使徒回答。
拆封的档案在阅读者看完后开始自燃,苍白的火焰在指尖燃烧。
斯派德感受不到被灼烧的疼痛,注视着它们变成灰烬,消散于无形,一声充满不甘与悔恨的悲叹,与来自悲悯者的哀伤汇聚成一根根纤细柔软的银白丝线,飘向黑暗静谧的深海,从无尽深渊中勾住沉入者的手腕。
在一束微光坠向那更巨大的阴影前,把她从星月女神的怀抱中唤醒。
她被死亡包裹,即将溺毙在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身体虚弱到无法动弹,竭尽全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蠕动着,探出自己的一部分向她游来,随之而来的黑暗笼罩了她,巨大的阴影轻而易举的就能把她吞噬。
但银丝柔软地缠绕着她,牵引她慢慢地抬起手。
她利用驻守者赋予的力量,以救出格雷干员的方式,为自己开启了一个通道。
世界翻转,天地颠倒。
从深海重返地面,露西剧烈地咳嗽着,将呛入的海水全部吐出。
露西的衣物完全湿透了,可并未感到寒冷,实际上,她似乎对任何温度变化都失去了感觉——不,不仅仅是温度,她的手腕多次灼伤,一直残存着烧伤的不适感,现在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她失去了感知。
圣物再次亮了起来,露西顺着指引望去——
由此,看到一棵树。
星空之下,一望无际的荒原耸立着一棵白色的巨树,蜿蜒的根脉深深扎入大地,错综弯曲的枝干伸向无尽苍穹,在这片荒芜之地,时间凝固,只有这一棵树,静静地见证着世间万物沧桑的变迁。
数不清的光团从荒原汇聚而来,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所吸引,纷纷朝着那棵巨树涌去。
它们环绕在巨树周围,却始终无法接近那棵树。
那些光团——
露西的直觉告诉她,这些浮动的光团是人的灵体。
这里就是幻想乡的核心。
一片荒芜之地。
弥额尔守候在通往巨树的必经之路上,依旧身着那件简洁朴素的白袍,黑色诡秘的眼罩遮掩双眸,番红长发在荒原的风中轻轻飘扬。
祂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一直守候着她的到来。
露西俯身向这位神明御座下的天使行礼。
她对祂说:“谢谢。”
若非没有弥额尔赋予露西使用“门”的能力,她不可能及时救下那位格雷先生,而她能一路如此安然无恙地抵达此地,同样是有祂在一旁的协助。
弥额尔托住她的肩膀,沿着她手臂的曲线缓缓下滑,握住少女冰凉且略显潮湿的指尖。
祂为她拭去了身上的潮湿,帮她梳理干燥后变得凌乱的金发。
这些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露西对弥额尔的行为并未感到异样,直到祂做完一切后,反应迟缓的少女才意识到这种温柔和关怀是多么的不寻常,完全超越了祂与人之间该有正常的界限。
祂与她显得如此熟稔,就好像之间有多年深厚情谊。
弥额尔在露西意识到的瞬间便松开了手,一个光球穿过祂垂落的长发,微弱的荧光在十方的日冕石上折射出迷人的光彩,那自红中晕染开的明黄色,在微光的映照下,宛如黄昏中一轮火红的太阳。
看着它,露西短暂失神了片刻。
“使徒先生告诉我,只有摧毁收容物的核心才能解救所有人,”她拿出匕首,抚摸着它的刀刃,这是一把外观朴素无华到毫无特点的短刀,却是摧毁核心的关键之物,“如果尚存转圜的余地,我、我并不想这样做……”
露西闭上双眼,脑中浮现的是爱丽丝的身影,“但没有如果,因齐奥一家的惨剧,五年前的事件,以及那些被我牵连到的无辜之人……”
“他们需要一个交代,一个结果。”
“我必须这么做。”
她握紧匕首,坚定而有力。
永恒之光的天使消失了。
——但地上的稚子切勿惊慌,生命之源的光辉永远与你同在。
当她距离白色的树越来越近,直到站在树下,露西才深刻地意识到眼前的树是何等宏伟与巨大,它的树干粗壮得仿佛能支撑整个世界,白色的枝叶繁密茂盛,遮天蔽日,几乎看不到尽头。
露西仰望着树梢,无数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古老的乐章在她耳边低语。
那是幻想乡的声音,乐章般的声音是她在与她对话。
联结双方的契约,是她们可以沟通的桥梁。
这一路上,幻想乡从未停止过呼唤她的契约者。
但削弱的联系宛如一座坍塌的桥梁,在她与她之间横亘了一条汹涌的河流。
她们彼此相望,始终无法触及。
这便是隔阂,亦是“契约”破裂的起点。
萤白的光缓缓凝结出一个幻影。
阿莉娅·布朗特。
她的母亲。
她依旧是露西记忆中的模样,甚至比记忆中的母亲还要美丽。
阿莉娅凝视着她,嘴边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浅蓝色的眼眸洋溢着温柔,不发一言,仅是静立在那,便使少女因她的鲜活和明艳而心颤不已。
在她耳边,幻想乡的声音若隐若现:
“这才是阿莉娅应有的样子,无情的神域剥夺了她的纯真美好,她的理想被践踏,心血被玷污,她与他们的一生,受尽诸神戏弄,在命运的欺骗下黯然逝去……”
“多么可怜……”
“多么悲哀……”
“你们虔诚信奉的神明,祂从不在乎你们……”
那一声声充满怜悯的哀叹,如同纷乱的星火,在少女心中点燃一片愤怒的火海。
露西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情感,难以抑制的负面情绪正在被无限放大,胸口充斥着想要摧毁一切的暴虐冲动。
她紧握双拳,指甲刺入掌心。
白色的树、母亲的幻影、星空和荒原……
眼前所有的景象逐渐模糊,扭曲起来,露西的视野被一层朦胧的红色覆盖,她拿起刀,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出一道狰狞而深长的伤口,以此借助剧烈的疼痛来刺激自己昏沉的大脑,维持清醒。
露西感受不到疼痛。
血珠滴落在荒原上,枯萎发黄的草木焕发生机,而新生转瞬即逝,从地底深处渗透出来的红雾迅速吞噬了这一息生命,它又一次的萎靡、黯淡了下去。
露西只觉得头脑昏沉,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平静:“你不是幻想乡,你是谁?”
短暂安静后,低缓的轻笑在空气中回荡。
“真是聪明的孩子。”一双白皙的手臂悄无声息地从背后伸出,温柔地环绕在露西的腰间。
露西看到她手臂上蔓延的红色纹路。
这是一个拚弃者。
那声音的主人将头倚靠在少女的肩上,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构造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将两人笼罩。
随着手臂的收紧,她们的身体紧密相依。
“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发现,”她的每一次呼吸轻柔地掠过少女的脖颈,“你真的好香,从内到外,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让我着迷的气息……”她宛如一个向大人索要糖果的孩子,“你可以让我咬一口吗?”
露西试图推开身后的家伙,却发现自己使不出力气,整个人仿佛被周围浓重的红雾束缚了。
她的眼神在逐渐涣散。
露西费力地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声音,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是谁?”
“这很重要吗?”那个人反问。
“……”
不出所料的,堕落者没有等到回应。
这很正常,少女的呼吸越发微弱,嘴唇失去血色,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大量失血加上红弥命污染,这个被收容物视若珍宝的闯入者居然还能保持清醒和理智——说实话,这已经让她感到无比惊讶。
拚弃者很想知道,在整场游戏中出现的变数——一个不在路途之上,既不是学者,也不是观星人的少女,是如何以凡人之躯找到了这。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现在杀了你。”
拚弃者的手紧扼着怀中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与少女十指交缠,她深吸一口气,那飘溢而来的香气唤醒了久违的饥饿感。
“但我对你的好奇压制了它。”
“你很幸运。”拚弃者用充满诱惑的语调,在少女耳边低声絮语:“我的爱,不要抗拒,不要害怕,向我敞开你的一切。”
“由我进入灾厄之城,永世经受炼狱之苦……”这一段改自但丁的《神曲》
缄默法案:来自域外的污染无孔不入,为此,内域也不得不使用一些特殊手段来处理污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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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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