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龙虎山高功,活了不知道几十个甲子的天师府天师,区区一张破障符还能画错?
倒不如说她是武祖转世来的更真。
可排除了第一种情况,宋柠非但没有轻快,心反而沉得更很了,好像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吊在她的心口上,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莫非这满地络绎不绝的雾瘴……能压得过梁缇的修为?
这种念头刚从心底破土而出,宋柠就没由来地察觉到了一阵害怕,那一惯云淡风轻的嘴角险些没挂住,梁缇有多大能耐她比谁都要清楚,若是书写成册只怕草草狂写三天三夜都道不尽、讲不完,连梁缇的符咒都压不住的话......
那只有她是武祖转世才能留下一条小命了。
“哎,还是我来吧。”凌飞仙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这学艺不精的逆徒先退下,说着,他刺破了指尖引出一滴鲜血,抬手往符纸消失的方向一指,“梁缇要是看见你这么用破障符,估计免不了又是一顿臭揍。”
“什么意思?”指尖血被灵力推出去的瞬间,宋柠眼睁睁看着那张已经融入雾瘴不见踪影的符纸突然“死而复生”了,破障符吸取了一滴指尖血像是薪柴中引了一星火,耀眼的火苗转眼蹿起老高,噼啪作响地将周遭的雾障都当做了燃料,硬生生“烧”出了一条明路来。
果然,天师就是天师。
即便是成天连块好料子都舍不得穿在身上的破烂天师。
“破障破的是什么障?是心障。”凌飞仙收回手,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饶有耐心地给她解释道,“一念嗔心起,百障万门开,破障如破心魔,你见谁家破心魔只要稍稍调动些灵力就行的?无穷魔障中障道蔽明,若不忍痛取血得灵台三分清明,这障就是那么好破的?你啊......”
凌飞仙半是无奈半扼腕地看了她一眼,感叹道:“梁缇下回再打你这逆徒的时候我可不拦着了,打那么多年也没打出来,废了。”
废了的逆徒天生心大,闻言将眼皮一耷拉,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默默舒了口气。
既不是符咒的原因,也不是梁缇的原因,而是自己没将符咒使用的方法记在心里,那块吊在心口上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的巨石竟落了地,也不知道梁缇听到这种消息的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
破障符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借着符纸烧出来的光亮,宋柠几人才看清了此时的处境,这一看清不要紧,嘉苧郡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又死灰复燃了起来——她们竟走到了一片坟岗里。
大大小小的坟包星罗棋布散在四周,有碑的、没碑的,贡品不知道是让人还是让野兽啃了两口的,甚至还有让人棺材板子让人刨开了一半漏出里头半截白骨的......夜风一吹,破破烂烂的坟堆里刮起一阵臭烘烘的邪风。
陀叮铃只扫了一眼魂差点没飞出来。
慌不择路地往后退了几步,脚还没站稳就被李槿珊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险些一脚踩在某个不知名倒霉鬼的坟头上。
“小心。”李槿珊扶住摇摇欲坠的陀女侠。
“咱咱咱、咱们回、回去吧?”陀叮铃词不成句,一句话快哆嗦散了才拼出来。
“回去?回哪儿去?回不去咯丫头。”凌飞仙回头看了一眼她们方才的来路,心里那点不确定终于落了地,“这条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刚才就已经走过一遍了,现在是第二遍,咱们啊,恐怕是遇上鬼打墙了。”
陀叮铃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看,然而她们脚下除了这条泥泞不堪且白骨纵横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出现个“驴眼”的小路外,再没有第二条路。
“鬼打墙”的传说李槿珊从前听说过,若非破除迷障,干在这傻绕指不定绕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去。
“有什么符咒能破了这鬼打墙?破障符能行吗?”李槿珊问。
鬼打墙她不害怕,道路两旁大大小小的坟堆除了恶心来说嘉苧郡主也没放在眼里,况且要真是有鬼也用不着她出手,两个天师府里出来的道爷门神一样杵在身边,除非那鬼是铁了心不想转世,否则不会轻易对她们动手。
她担心的是若长时间呆在这里会不会对宋柠本就不稳的灵体造成影响。
“只怕不行。”宋柠往破障符的方向走了几步,“破障符只能破法术,鬼魂乃精气所化,无法可用——用鬼打墙将我们困在这,若非有冤情要诉,那就只能是要阻止我们进城了。”
借着火光,她找了一块还算是保存妥善的墓碑,凑上前看了起来,那墓碑上不光有死者的名字,旁边另附了一行用朱砂描过一遍的人名,朱砂尚未褪色,想来应该是才涂上不久的。
宋柠听说过这样的风俗,上了年纪的老人去世若满三年,另一位尚还健在,便会将二者的名字一同刻在碑上,为表区分,未亡者多以朱砂描色,待人百年之后下葬,再用黑色覆盖。
“陈九姑。”宋柠将那碑上逝者的名字轻轻念了一声。
还没等她将那一旁未亡者的名字也诵出声,夜风陡然一紧,“呜”的一下卷起了一道漩涡,横冲直撞奔着宋柠而去,李槿珊一惊,刚要上前,就见那漩涡刚接触到宋柠的瞬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软了下来。
裹挟着泸溪河阴凉的水汽散在了她的四周,一道水渍凝结下来,落在她的眼下,像是滴泪,宋柠的发丝被风吹得乱舞,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一声女人的叹息。
“陈炳生。”宋柠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将那未亡者的名字也念了出来。
夜风这次没再作怪,好像方才的漩涡只是几人的错觉。
宋柠抬起手抹掉那滴水泪,她知道,方才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用鬼打墙困住她们进城的临溪县,可能大有问题。
鬼打墙这种低劣的手段,在凌飞仙看来不过是几个死得腻歪的小鬼闲的没事干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因此他可以视若无睹地穿破迷障,可对于从小就不肯好好修道的宋柠,以及凡人之躯的李槿珊和陀叮铃来说,想要化解这种堪称是“低劣”的手段,在她们眼里就像是要从梁缇眼皮子底下偷出灵官殿的供果——根本不可能实现。
凌天师有心锻炼逆徒,说什么都不肯出手相助,即便宋柠再三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出言不逊忤逆尊长——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梁缇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以后都不会管宋柠一个手指头,哪怕她死在外头一样——哪跟哪儿,不可能的。
宋柠求救无果,只好眼睁着看着老牛鼻子挥一挥衣袖,绝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先她们一步进城去了。
别看宋柠从小被梁缇打到大,可凌飞仙心里清楚得很,梁缇那面冷心热的性子,哪里又肯真的下死手了?
宋柠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可每次都是梁缇用灵力做出来的障眼法,鞭子抽到她身上的力道还没她自己平地一个大马趴摔在月牙台门口来得实在,兔崽子从小修理的少了,小师叔狠不下心打,师父更是下不去手,再这么惯下去迟早废了。
“他他他!他真走啊!”陀叮铃见他真不留情,一瞬间就没了人影,看着还拴在自己手上的那截衣料直接傻了眼,“那我们怎么办啊宋木头。”
怎么办?
宋柠收回目光,望着快塞满眼眶的乱坟头,长眉一挑。
还能怎么办,求人不如求己,万事靠自己呗。
师父好不容易能拿拿架子,做徒弟的哪有不顺着的道理。
宋柠边这么想着,边在心里暗暗记了一道,等她出去了,一定把那破烂老道的仅存的几件好道袍一把火都给点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妖风刮过之后此地的雾障似乎比先前要少了几分,依稀能看清前路了,三人顺着小路往前走了一会,虽说还是遍地乱坟开花,可宋柠却知道,她们已经不在原地了。
路旁的“陈九姑”变成了“姚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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