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雾散,金光坠地。
池离醒来的时候,阳光从窗花外照进来,落在床榻上。
他掀开被褥,自己昨夜那身衣袍还在身上。他衣袍的带子随意地搁在一旁,那是昨夜他自己摘下的。昨夜灵脉苏醒,痛苦难耐,池离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进了他的房间,夜里黑,池离理智溃散,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人是谁。
他掀开凌乱的衣袍,白皙的腰上空无一物。昨日的蚀骨之痛历历在目,那花分明生在自己腰上,现下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是昨夜那人帮了他?
有人打外面进来,是个眉眼清秀的丫头,瞧着有些眼生。
池离掀开被褥,赤脚下了床,谁知脚还没碰到地板,方才进来伺候他的小丫头出声:“公子莫要赤脚,仔细着凉。”池离闻言脚一缩,讪讪笑道:“忘记了。”
池离:“你叫什么名字?”丫鬟蹲下身帮他穿鞋,听见池离询问,低着头:“奴婢露珠,是老爷吩咐前来照顾公子的。”前些日子乔老爷怕池离手下的人不够用,便精挑细选了批人来他房里伺候。
“清茶呢?”
“公子屋子里要添置东西,清茶姐姐去盯着,怕出错。”
池离闻言颔首,转念问道:“赵神医怎么今日没来?”赵怀几乎每一日都要来给池离诊脉,今日日上三竿还不见人。露珠帮人穿好了鞋袜,起身道:“今早神医来过,但见公子睡得沉,神医说等您睡醒再来诊脉。”说话的间隙,露珠已经把人伺候穿好衣服了。
门口的丫鬟掀开门帘进来,池离从铜镜里面看到了丫鬟身后的人,赵怀依旧是一身宽大的道袍,青色的玉钗把发挽起,眼睛正好对上池离的目光。
池离心头一颤,故作镇定地转过身来,走到塌边,一面坐下一面伸出手来。赵怀在一旁坐下,手指按在人腕上,许久道:“小公子这些时日可还有胸闷心疼的症状。”
池离回想起这几个月自己的身子,除了昨日灵脉觉醒的痛苦,其他时候这副身躯很少有胸闷心疼的症状,他摇了摇头:“很少。”赵怀将手收了回来:“还和从前一样时常忘记些东西吗?”池离摇头。赵怀没再说话,露珠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手里端着笔墨。赵怀接过手,提笔写起药方来。
外头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地笑,路过窗户时,每人怀里都抬着盆花。赵怀从方子里抬起头来,榻上的人清瘦,昌荣色的长袍裹住那单薄的身子,宽大的袖口堆在手弯处,露出瓷白细腻的小臂来。
“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了。”
池离正思考着这是要干嘛,赵怀开口便解了他的疑惑。露珠接过赵怀写好的方子,退了出去。
青州是花卉之都,又名花州,每年二月二十日都要举行祭花神的仪式,这一片的黎民百姓都靠着种花过日子,对这花朝节格外重视。
“听说那日有烟火秀呢!”抬着花盆的小丫头将脸从盆后头露出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花朝节那日夜里,池离早早地被清茶那几个丫鬟押着穿衣打扮,清茶盯着他的脸瞧了好一会儿,啧啧称赞。一众人捯饬好自己,便坐上马车,朝巳月楼驶去。
烟火凌空,霎那间炸开,在空中四散开来,带着绚烂的光亮,十分漂亮。
池离扣着个汤婆子,正抬头看满天的烟火,眸底喜色铺陈,衬得那张脸愈发生动漂亮。肩头被人罩上了件披风。池离回头,赵怀一身苍艾色长袍,宽大的袖被风吹得退到了手弯处,露出肌肉匀称结实的小臂来。夜下灯火朦胧,池离眼睛微微睁大,死死盯着那截小臂上青色蜿蜒的线条。
灵渊仙君得天道点化,开灵智,由蛇成神,经万年修炼,渡天劫化身成龙,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在小臂上留下条蜿蜒曲折的青色线条。
池离往前一步,想要将那青线看清楚。
刚抬起脚要往前走,面前的人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巨大的拉力把池离弄得踉跄几步,等人缓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在人家怀里。身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有些发烫刺痛。他慌忙要从人怀里出来,抬眼便见赵怀垂眸看着他,唇角挂着歉意的笑:“小公子,方才焰火跳过来了,在下情急之下,唐突了。”池离抓着人手臂的手指慢慢松开,然后僵直着手垂在身侧,指尖与冷风相贴,隐隐发烫。
他脑子里一团乱,抬眼便看见那双幽深的眼赵怀看人的时候仔细得出奇,那双眼睛清凌却又显得多情,此时染上几分笑意,又多了几分烟火气。那双眼睛太过迷人,池离连忙挪开目光,半晌才干巴巴地挤出了几个字:“无妨。”话完便扭头去看焰火。
远远的人群攒动,几息之间,人群中便划出条道来,鲜花簇拥着花神从远方而来,云纱丽面,清姿绰约,宛若仙子。
池离瞧着打头的花神出神。
赵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说话,只接过清茶手中的裘衣往他身上放。
花神手上拿着个天青色的瓷瓶,经过人群时纤纤玉指轻点瓶口朝外一撒,空中多了些亮眼细碎的光来,一闪一闪的实在漂亮。
池离见状,游离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紧接着思绪慢慢凝住,眼前绚烂的街景变得模糊,只剩下那高贵的花神清晰可见,花神抬手,纤细漂亮的指尖悬在空中,指腹间缓缓引出一缕银丝,那银丝悄无声息地攀过来,直往那目光呆滞的人面门上袭去。
“池离!”
急促的喊声将人从虚无中唤醒,池离打了个激灵,手腕被人用力一拽,眼前的花神像瓷器般碎了一地。
周遭雾色茫茫,足下虚无,眼前晃着赵怀的脸。
池离眸中泛水,脸颊发麻,记忆中的那张脸慢慢和眼前的人脸重合。他喉间干涩,两个字在口中辗转,待赵怀将他抱住,才缓缓说出那久违的称谓。
“仙君。”
那副身躯微微颤动,半晌才开口道:“我在 ,”净砚将手搭在怀里人的头上,又道,“小芙蓉。”
“那碎成片的花神显然是被人操控,方才从伪花神指间绕出来的那缕银丝上有引灵咒的痕迹,一旦进入你的识海,你的灵脉便会疯长,然后被天道察觉。”净砚抬起手指轻轻点在池离眉间,青色的符文缓缓旋转,最终化作一道青光没入额间。
天罚之下不见生灵,可偏偏出了池离这么一个意外。
池离小心翼翼地把衣袖从净砚怀里扒出来,净砚垂眸看着扒拉衣袖的人,那只手动作缓慢,生怕被人发现。
净砚伸手把那只手拢住,道:“疼吗?”池离张嘴,什么疼不疼?他是问灵脉苏醒疼不疼,还是天罚疼不疼。
池离不敢问,牛头不对马嘴地胡乱扯道:“不,不是很疼。”净砚定定望着他,那双眸子漆黑深沉,隐隐浮着些难明的情绪。
池离恍惚觉得仙君不一样了,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但那点点自己叫不出名的改变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害怕,他如今感觉到的是不同以往的安全感。他突然有些隐约的欣喜,而后却被突如其来的畏惧吞噬的一干二净。
离怨天的灵渊仙君是天道之子,怎能被情情爱爱耽误。
池离把袖子里的手往里缩,连带着那刚刚得见天日的情愫也重新埋进心底。
“我们要怎么出去?”池离别过脸,转移了话题,净砚顺着他话头接下去,又将人的手腕抬起来,指尖搭了上去,要给他把脉。池离不敢把手抽回来,任由他去。
他灵脉被净砚压着,五识不比仙人,又因为这具身体常年病着,什么都比别人差点,但耳边那飒飒风声还是让他浑身难受。
净砚:“难受?”
池离眨了眨眼,点头。他又扭头将周围看了个遍,他不太懂阵法,从前净砚教他的时候他总嫌麻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验收的时候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总以为是灵渊仙君日理万机,不太有时间检查他的功课,直到有一天和南天门守卫聊八卦时才知道,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让仙君上心。
为什么仙君要来找到他?难道要把他送去与沽台,重新让天道降罚,重新体会一回生不如死吗?
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净砚握着他的手腕,那细密不间歇的颤抖突然间像是转移到了自己的心尖上,每抽动一次都让人痛苦。
“不怕。”
“我不怕。”
仙人一旦入了凡界一身的术法都会被压制,就算是修为高深的仙君也受此约束。
净砚抬手,虚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那符文猛地转动起来,顷刻间从四周围了上来,雾气四散,剩下殷红斑驳的石墙。
池离眉心突突直跳,脑中猛地窜上股痛感,头像是要炸开了。
“仙——”
池离方才被人握着的手孤零零地悬在身侧。
净砚不见了,方才还牵着他手的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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