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元

奚念月从陶罐里取出碧螺春,放进一旁的茶盏中,浇之沸水,茶香袅袅,在房内晕开。他捧着茶托,端到云祈面前,道:“殿下。”

云祈接过放在案上,头也不抬道:“何事?”

“服侍殿下用茶而已。”奚念月含春带笑,“上元佳节将至,听闻此日取消宵禁,灯火不夜天……若是能提着花灯在街上走一走,此生也算无憾了。”

半夏笑而不语,云祈抬眸看他:“朱雀街、乌衣巷,哪个住的不是簪缨世胄,时候未到,你若被人瞧见就麻烦了,明年再去罢。”

奚念月跪坐在云祈脚边,将脸靠在他膝上,双眸盈盈若春水。

“七郎,求你了。”

“这是你可以叫的么?”

奚念月“哼”了一声,道:“只准你的鹤留公子叫呗!”

“你何时听他这般唤过本王?”

“在你二人独处耳鬓厮磨时,他定是这么叫的!”

“一派胡言。”云祈放下手中书,“为何这么想过上元节?”

奚念月眸光闪动,满目期待道:“上元、中秋皆是中原特有的节日,西燕没有,我对上元节的了解来自画本子和别人口中,自然想亲眼看看啦。”

沉默须臾,云祈道:“本王知道了。”

“那殿下是……同意我去看花灯啦?”

云祈“嗯”了一声,奚念月欢呼雀跃,扯着他袖摆,一叠声道:“殿下天下第一好!”

奚念月看着坐在车厢内的云祈,有些不可置信道:“殿下也去?”

云祈放下信,淡淡地“嗯”了一声,奚念月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车,坐在他身旁,道:“我还以为殿下不会来呢!”

“怕你出差错。”云祈从案上的木盒中拿出一张狐狸面具,递给奚念月,又另取出恶鬼面具自己戴上,“戴好。”

二人离得近,他又闻到了云祈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忍不住问道:“殿下常去灵碧寺?”

云祈摇头:“正相反,为何这么问?”

奚念月好似不经意靠近,嗅了嗅他颈窝,道:“殿下身上的香和寺内檀香好像。”

“你嗅觉倒是灵敏,就是皇寺檀香,染上了御赐香。”云祈沉吟,“本王被螭、被主持骗了,买了三千捆檀香,王府的博山炉至今还在不分昼夜地燃着……”

“整座寺庙的香火钱怕不是被殿下包圆啦!”奚念月笑道,“竟能骗到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他甚么都没做。”云祈一顿,“只说烧完三千香,便可消除今世业障,求得轮回之人的谅解。”

奚念月及时将后面那句“我也想学”的戏言咽下,见云祈阖上眼,似乎是倦了,静静枕在云祈腿上,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心跳交织,人影缠绵,极是缱绻,剪不断,理还乱。

直至马车一停,侍卫禀道:“殿下,前面便是文德桥了。”

奚念月迅速坐直身子,云祈先下了车,透过掀起的窗幔,他窥见了火树银花。花灯接天昼如宣,华灯初上不夜天,这就是大珩京城的上元佳节。

灯火葳蕤处,云祈折过身,徐徐探出了手。隔着面具,不见彼此神情,只听见他柔声道:“走罢,我的小公子。”

十里秦淮两畔,店肆栉比,此刻挂满了各式花灯,楼上美人酥|胸半露,对来往的男人暗送秋波。若柳和衣起身,点燃烟袋递给倚窗那人,从身后环住他:“少主,在看甚么呢?”

那人吞云吐雾,若柳越窗望去,见河上唯一画舫,船上灯火辉煌,宛若宫阙,不由得道:“甚么人竟包下了整条秦淮!不知是为讨哪家小姐的欢心,好大的排面……”

沈慕在窗沿边敲了敲烟袋,将若柳推回榻上,道:“管他呢。”

百里之外,段文州为身后人引路,至灵碧寺侧门旁上了马车,随他上车后,问道:“怎地想出去走走,去看花灯?”

千里之外,云翎负手立在寝宫的画像前,画上女子一袭白绫衫,红缎裙,多情眼顾盼生姿。他伸手摩挲着女子的眉眼,深深叹了口气,恍如隔世。

秦淮河畔站满了手捧天灯的人,为首一人道:“准备松手!事毕后,去揽月楼依次领赏!”

春寒料峭,奚念月也不顾,只是倚在画舫窗边,云祈喝着秋露白:“这可是你想象中的上元?”

奚念月回首,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双明眸盈盈,像水中捞出的玉髓。漫天繁星闪闪,遍地千灯点点,都不及他眼眸。

“上元节本有放天灯祈福的传统,自永安八年险些走水后便取消了。”云祈摇晃着酒盏,抬眸一笑,“天灯齐放,堪比星河,此景甚美,我想让你亲眼看看。”

奚念月循着云祈视线望去,万千天灯徐徐升起,灯火连天似白昼,令人叹为观止。他眸光潋滟:“无论往后发生甚么,只要想起今日,我就可以凭记忆活。”

云祈似乎有些微醺,声音也沾上了几分慵懒:“长乐未央,不只今日。”

奚念月心砰砰地跳,他嘴唇翕动,有甚么话呼之欲出,云祈倏然伸手掩住了他双耳,旋即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声。

茶楼雅间,段文州给窗边人递上一杯热茶,笑道:“又是天灯又是爆竹,好似知你今日要来,好不热闹!”

楼前坐满散客,有人手一颤,湿了衣衫,怒道:“这揽月楼做甚么子放爆竹,阿脑子坏掉啦,吓老子一跳!”

旁边一人道:“嘘,你可知这揽月楼老板甚么来头!是欲空山武圣沈一空和浙江首富之女杨柳的小少爷,且不说这条街的商肆皆是他的,行商、走江湖的,哪个见了他不叫声少主!喏,当今玄王年少曾于欲空山修炼,和这沈慕还是师兄弟呢!”

那人不屑道:“我晓得,不过是个命好的纨绔子弟,再偌大的家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官差办事,让一让!”众人驻足,举头望这天灯齐放的盛景,巡视的侍卫行步伐匆匆,“那帮放天灯的刁民好像朝揽月楼走了……若是沈公子指示,那怎么办?”

另一侍卫道:“沈公子常年不在,哪这么巧今日在,去看看再说!”

待侍卫离开,之前那人“啧”了一声,道:“你瞧瞧,肯定是那游手好闲之徒为讨女人欢心所为!”

奚念月定了定神,见云祈对远处举杯,他奇道:“殿下在同谁打招呼?”

云祈不答,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道:“前朝有个大诗人四处游山玩水,曾在朱雀桥作下‘欲上青天揽明月’,好不豪迈洒脱!恰逢中秋来金陵赴宴,与家主之女月下惊鸿一瞥,至此双双沉沦,留在了金陵。”

“真真是段佳话!”奚念月追问,“那后来呢?”

云祈继续道:“他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佳句,只可惜在他夫人早逝后日日酗酒,醉生梦死。一日他烂醉如泥,在画舫驶至文德桥时,忽口中呢喃着夫人闺字,探身去捞水中月影……一代诗圣溺亡,文曲星陨落。”(注1)

“朱雀桥可不正是揽月楼旁的那个?”见云祈颔首,奚念月眉头轻蹙,“此地乃长街中央,人潮熙攘,为何无人及时将他救起?”

“听闻他晚年参与亲王叛变,又有传言他恃才傲物,对皇帝不敬,卷入权利漩涡能有何好下场?还有人说他喝酒喝垮了身体……”云祈一顿,“众说纷纭,逝者已逝。”

奚念月由衷道:“他一定和夫人在彼岸相会,同入轮回了!”

“谁知道呢?”云祈垂眸去看水中月,轻声呢喃着,“人真有来世么?”

画舫才一靠岸,劲装男子便迎了上去,开口却是女子的声音:“殿、公子,我家少主请。”

云祈摸了摸面具,确认无恙后道:“认错了。”

阿离急道:“少主想同你喝一杯!”

奚念月从云祈身后冒出,挡在他面前:“他今日有我,让你家少主择日再约!”

阿离笑道:“揽月楼设了灯谜,彩头乃世间绝无仅有,城中公子闻讯纷至沓来,立誓为心仪的姑娘赢下彩头,小公子有没有兴趣来玩玩?”

揽月楼里座无虚席,阿离引两人至中庭,瞧见来人,沈慕咧嘴一笑:“差不多该开始了,规则很简单,猜错了罚酒,猜对便可赢得本少准备的彩头。”

言罢,有小二端上一坛酒,那酒中不知加了甚么,酸味刺鼻,奚念月不由得蹙眉,云祈不屑一顾:“头脑空空的人能出甚么题!”

沈慕笑容不减,提笔在宣纸上就写:“明个儿乌云蔽日,这便是谜面,谜底打一个字,想好了唤小二送纸笔,写下即可。”

一时间人声鼎沸,纸上写甚么的都有,沈慕只是摇头,猜错的人悻悻得一盅醋酒,饮完后无一不面色发青。奚念月扯了扯云祈袖摆,小声道:“算了,殿下,我不要了。”

云祈冷笑一声,径直走到案前提起笔,笔风苍劲有力。小二凑过去一看,当即喜笑颜开,欢呼道:“猜对了!”

奚念月也凑上前,不由得“咦”了一声,沈慕笑容更甚,道:“恭喜这位戴着面具的神秘公子,喜获本少亲手酿造的女儿红一坛!”

诸人瞠目结舌,只觉这彩头过于草率,顾忌沈慕身份,暗自抱怨而不敢言,云祈眼皮子一抽,扯着他就朝外走。

“来,我有话同你说。”

沈慕任由云祈拉着他走出人群,小二赶紧打圆场道:“后厨备了元宵,在场的客官人人有份,甜的咸的都有……”

二人走至后院,见四下无人,云祈开口道:“如此简单的灯谜,你找这些人来充场,特地留给我猜中?”

沈慕笑嘻嘻道:“板仓街有个整日咿咿呀呀的疯子,听闻年轻是个戏子,入戏太深,真当自己是那戏中人,爱上了扮演小姐的花旦!谁知花旦回乡探亲途径浙江,遇上了水患,那戏子便疯了!”

云祈嗤笑道:“有话直说!”

沈慕敛笑道:“之前说过!”

云祈眉间闪过一丝肃杀之意,一字一句道:“明月心恐怕在他体内。”

沈慕一怔,放心之余又愁道:“他是奚时雨的遗孤,谢念之的徒孙……谢念之怎可能弃他救你!可普天之下,除谢念之再没人能救你了……”

云祈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我要他心甘情愿献上这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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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参考李白揽月溺亡的谣言

灯谜很简单,不会有人猜不中罢?阿月不是恋爱脑,请记得第二章他说过要打败云祈。寻找四大神物是笔墨较少的主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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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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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昔时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