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留否

这一句如晴天霹雳,云祈反应不能,宋莲继续道:“时雨刚入御药房时,谣言铺天盖地,有人惧她有人妒她,老妪也是其一。先帝早就下令禁止吸食五石散,可依然有妃嫔偷偷从太医院高价购入,东窗事发,那位想借此除掉老妪这个后患之忧,一时同窗、同室都指认是老妪所为,老妪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心灰意冷之际,她站出来作证老妪清白,又循着药草出入簿抓出幕后之人。此事惊动了新帝,老妪这才被无罪释放,此后我们成了忘年交。一日时雨抱着老妪声泪俱下,说她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不久老妪就被那位召来,救治濒死的殿下……时雨入宫前师从神医,为何被逐出无情谷,老妪略有耳闻,自然猜到了她所言之罪。”

室内落针可闻,云祈徐徐开口,声音平静:“毒杀父皇的药果真是你给江太后的,而后又协助她蒙骗本王,本王被所谓解药挟持,将恶事做尽……你对本王的身体状况最为熟悉,本王能撑到而立么?”

“殿下千岁,何止而立?”宋莲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双目闪过一丝光,“老妪罪孽深重,愿连她的份一起偿还——老妪愿以死谢罪!”

“夺嫡本就是以性命为筹码的博弈,无人光明磊落,无人问心无愧。”云祈扶起她,“活下去罢,赎今世之罪,本王亦如是。”

多年以来,压在宋莲头顶的一片乌云终于散去,既见天日。她感激涕零,语气真挚:“为殿下,老妪万死不辞!”

云祈笑道:“还真有一事,非宋太医不能完成。”

香玲来禀报罗嘉痴了的消息时,姜晗儿正在梨花下喝茶,她捏起一块如意糕细细品尝,身旁宫女凑上前道:“快详细说说。”

于是一五一十道来:“听闻那罗贵人给陛下……未果后开始装疯卖傻,一会说是玄王殿下指示她做的,一会又说她贴身宫婢小冉被人冒充了。宋太医看完后,给她开了几副药,现在不吵闹了,像个十岁小儿,只会傻笑!”

众人幸灾乐祸,只道她是作茧自缚,唯姜晗儿一言不发,只专心吃着那块糕,有人讨好道:“这贱嫔对娘娘出言不逊,活该遭报应!”

姜晗儿道:“她仍是贵人,品阶在你之上,不得无礼。”

那宫女立刻道:“娘娘教训得是,娘娘如此大度,难怪是天生凤命!”

姜晗儿接过香玲递来的帕子擦手,淡淡道:“你们今日谄媚本宫,不过因为本宫是贵妃,若有一日本宫失势,也难逃沦为你们笑柄。”

这话说得直白,在座神色各异,有人恭维道:“后宫至今无主,娘娘摄六宫事……先太子薨,那罪妃弄巧成拙,二殿下受牵连被冷落,万寿宴都不见他!这东宫之位早晚是小殿下的,娘娘母仪天下指日可待!”

众人宫女附和,香玲低声道:“婢子还有一事要报。”

“但说无妨。”见她欲言又止,姜晗儿与她走到一旁,“说罢。”

香玲道:“娘娘还记得小殿下的伴读——高小公子不能食花生之事么?”

姜晗儿点点头:“泽儿十岁生辰宴上,他只误食一口花生酥糖,全身就起满红疹。太医说所幸吃得少,否则有性命之忧。”

香玲面色苍白:“顾太傅不知怎么吃坏了肚子,今日授课时一直跑恭房,只得休憩。小殿下要高小公子留在宫中陪他下棋,宫婢来送点心,谁知高小公子吃完就满身红肿,待太医赶来已没了呼吸……初步断定死因为误食花生,原是那宫婢错将花生酪当作了杏仁酪送来。”

姜晗儿一怔:“膳房今个儿备得怎是杏仁酪?是泽儿要求的?杏仁和花生气味大不相同,又怎么端错?”

香玲点头,继续道:“眼下汪公公带人将高小公子的尸体移走,说是要仵作验尸,那宫婢暂押待审。小殿下受了惊吓,将自己关在寝室,娘娘要去瞧瞧小殿下么?”

姜晗儿若有所思:“那宫婢若是咬定自己是无心端错点心,且不知高小公子不能食花生之事,也只得算作意外结案,而她则被杖责后赶出宫……”

香玲细思恐极,顺着她的话道:“娘娘之意是那宫婢些许是蓄意的?那指示她的人为何要杀高小公子?”

姜晗儿摇摇头,只道:“也许真的是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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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燃着淡淡的龙涎香,姜铭厉声道:“臣知陛下怜悯众生,可他是敌国余孽,留下必有后患!西燕虽被纳入大珩版图,那里的居民仍是西燕臣民,他们若知世子健在,怎能无二心!臣请陛下赐西燕余孽死地!”

“前朝有个皇子因有龙阳之姿,国灭后被当作男宠献给新帝,新帝独宠他,万千阿房都失了宠。百官多次劝谏,新帝幡然醒悟,却狠不下杀心,只将其送走,又种下万株桐、竹以待之……那前朝遗孤卧薪尝胆,卷土重来,夺回皇位。”顾若有破釜沉舟之势,跪拜道,“陛下曾痴情于流光郡主,太后以‘恐帝沉溺靡靡之音而误国’为由将郡主远嫁西燕,今臣以死上谏——将郡主遗孤发落边疆!”

姜铭剜了他一眼,也跪道:“依顾阁老之意,还是斩草除根最为稳妥,请陛下下旨!”

言毕,在场其余几位也争执不休起来,内阁向来分作两派,以姜铭为首的激进派和以顾若为首的稳健派。一时间,殿内人声鼎沸,云翎怒不可遏:“顾大人只管放心,朕不好龙阳,也绝不会对时雨的儿子下手!”

顾若连忙解释道:“臣知陛下绝非色令智昏之人,但只怕有过暗香阁那一回,陛下食髓知味……哎呦!”

姜铭揉了揉腿,道:“老夫腿抽筋了,这才踢到了顾阁老,人老了不中用了!”

“朕和那孩子甚么都没发生!跪甚么跪,都起来!”云翎面色不虞,移目看向屏风,“西燕是你灭的,那孩子也是你带回来的,你怎么想?”

众人循着望去,见一人身姿如山高大挺拔,不疾不徐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若春风:“不知诸位阁老何故如此惧怕那小鬼,本王带回来的,本王负责。”云祈眸光凌冽如炬,扫过众人,再次看向云翎,“本王在,庆州之耻绝不会重演,大珩永安!”

姜铭腿也不揉了,当即道:“玄王殿下为何在这?陛下赐玄王佩剑面圣,如今又参与内阁议事,陛下是觉得龙椅太宽敞,要同……”

“住嘴!”云翎掀翻书案,额上青筋毕露,“别以为你是国丈就可以口无遮拦!”

姜铭不顾满地狼藉,掀袍跪拜道:“东宫之位空悬已有半载,请陛下立储!”茶渍和墨水混作一团,将他衣摆浸湿,身后诸人随之跪拜,齐声道“请陛下立储”!

云祈嘴角噙笑,玩味地看着这一切,云翎抬眼看向唯一没有附和的那人,问道:“崔卿,你为何不跪?”

崔玦道:“回陛下,臣以为陛下正值壮年,二殿下还未弱冠,小殿下尚且年少,不急这一时。”

云翎看回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冷笑道:“前些日子祝朕万寿无疆,今日就逼朕立储,难道朕是时日无多了么!”

姜铭抬首,还不及开口被云翎喝止道:“朕知你心思,不必多言!”

汪忠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拂尘都不知忘在哪了。一进文渊阁便见跪了一地的绯袍,云祈从容不迫地站在旁边,不禁纳闷:“内阁议事,玄王怎么在这?”

他小心绕开几位阁老,走到云翎面前,不知附耳说了甚么,只见云翎蹙眉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朕深感悲痛,高卿也在,你将始末一一道来。”

汪忠转向众人道:“小殿下的伴读高小公子上午在宫中吃下点心后身亡,不排除有人下毒谋害皇嗣的可能,经仵作检查死因并非中毒。太医道高小公子不能食花生,其死状倒像是花生引发的恶疾,原是宫婢错将花生酪当作杏仁酪送去,致其误食。”

一人身子晃了晃,几欲晕倒,崔玦急忙去扶他,道:“高大人,切莫气血攻心。”

云翎示意,汪忠忙道:“来人,赐座!几位大人也别站着了,快快请起。”

高文宇被人搀扶着坐下,他悲痛欲绝,缓了好久才道:“吾儿对花生慎之又慎,纵使那宫婢送错了,他又怎会吃下第一口还未发觉?”

“为掩盖杏仁微苦的口感,酪中加了过量的蜂蜜,咱家特地尝了,辨不出花生和杏仁。”汪忠又道,“那宫婢被打得皮开肉绽,只称其罪在失误,偏逢不凑巧,这才酿成高小公子的悲剧。”

“不,本王认为太过巧合,还需再审。”沉默许久的云祈陡然开口,“皮肉伤算甚么,不如关押昭狱!”

崔玦道:“此等小事不必麻烦锦衣卫,不如交给臣,由刑部来审。”

云翎颔首:“那就交给崔卿了,汪忠——准高卿休沐三日,另赐一月俸钱为帛金。”

前朝有个皇子因有龙阳之姿……又种下万株桐、竹以待之——即苻坚和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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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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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月明依旧
连载中昔时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