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云祈刀下那人七窍流血,陈泽阴鸷道:“锦衣卫不留知晓秘密之人。”
云祈松开手,那人僵直倒地,他恹恹地擦净刀身污血,再抬头,又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玄王。“说了这么多废话,迟迟不动手,看来是想与本王谈条件,说罢。”
“玄王果然是聪明人,你弃刀向我下跪谢罪,我便放了他!”
奚念月只觉他在痴人说梦,却听云祈十分干脆道:“好,君子一言。”奚念月怀疑自己才是在做梦,他眼看着云祈将银钩丢在脚边,屈膝下跪。
在云祈膝盖着地之际,银针破空而去,刺中他胸口。陈泽仰头狂笑,癫狂道:“针上淬毒,是‘无情毒妇’的毕生之作——‘嗜心’,想不到你中此至毒竟是为救她的儿子!此毒发作甚快,你且安心上路,我会把这小鬼卖个好价钱的!”
“阿月,肌肤之伤终会痊愈,疤痕是英勇烙下的证明。”
四目相对,奚念月见云祈眸中风起云涌,他倏然抬手,银光似闪电。奚念月垂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肩上的银钩,身后陈泽猛地咳出一口血,匕首应声落地。
二人跌坐在地,云祈起身,背光而来,他居高临下看着神色惶恐的陈泽:“原来你一无所知。”
云祈俯下身,笑容诡谲而瑰丽。“本王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伸手掩住奚念月双眸,动了动唇,不知说了甚么。
陈泽面如死灰,勉强一笑,断断续续道:“银钩刀噬主,难怪你敢用,难怪这毒对你没用……如今,你却和那毒妇儿子搅在一起……”
云祈拔出银钩,点了奚念月的穴止血,他拾起匕首,抛向远处。陈泽肺部被刺穿,如今呼吸艰难,不过是垂死挣扎。云祈偏要他求死不得,痛苦至最后。
云祈拔掉毒针,抬手封穴止血,抱着奚念月上马,朝最高的楼亟亟驶去。掌柜坐在门口嗑瓜子,看着来人血渍斑斑,手一指:“前头第一个路口左拐第三家,王庸医。”
云祈抱着奚念月纵身跳下马,径直走进酒楼,道:“来壶‘雪月风花’。”
掌柜神色一变,毕恭毕敬道了句“是”,转向大堂道:“关门,今日不接客!你带着这位公子去‘水云间’,小六去找凝血丸和金疮药,再备些热水,小八去叫先生,快!”
进入房间,云祈将奚念月放在床上,解开外袍,只见那白皙无暇的肩头上一道骇人的口子,云祈为他敷上金疮药,包扎好伤口。
奚念月咬着唇,疼得血色全无,他眸中水光潋滟,身体浮起一层薄汗,泛着微光。云祈别开了眼,拧干手巾为他擦净血污,道:“只是皮肉之伤,好生涂药不会留疤的。”
云祈挑开腰带,**着上身,肌肉线条流畅,胸膛上疤痕纵横,胸口伤口已呈黑紫色。奚念月躺在床上,目不转定地看着,气若游丝道:“和殿下身上的伤疤比,算不得甚么。”
云祈道:“吓到了?我们久卧沙场,残肢断臂庆幸死里逃生,健全凯旋视作得天独厚,伤疤甚么的早已司空见惯。”
奚念月轻声道:“疤痕是英勇烙下的证明。”
云祈擦拭伤口的手一顿,搂着腰将人抱起,把金疮药塞给他:“该你帮本王上药了。”
一双葱白似的手蜻蜓点水般上着药,奚念月不时偷偷拿眼瞧,云祈腰身健硕,腹部肌肉分明,如刀刻玉雕。手一抖,没拿住药瓶,两双手同时去接,云祈却抓住了他的手,端的是柔若无骨。
云祈笑道:“养在王宫里的花儿自是没服侍过他人的,上药这等粗活还是本王自己来罢。”他的手宽大有力,将奚念月的手完全覆住。
奚念月抬眸,眼波流转,反抓住云祈的手:“那殿下教我,可好?”
云祈微笑不语,握着奚念月的手,抚过着每一道伤疤。奚念月摸着那炽热健硕的身体,一时口干舌燥,舔了舔唇,欲说还休。
“那人为何称我母亲毒妇?”
“奚时雨入宫做药女前师承无情谷谢念之,制药与炼毒,救人与害人,本就一念之间……她违背门规炼毒,被逐出了师门,在江湖赫赫有名。”
“谢念之是谁?”
“医死人,药白骨,天下第一神医。”
奚念月沉默,又追问:“江雪辞是殿下何人?”见云祈不语,他敛眸,“我和他很像么?”
“不。”许久,云祈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雪辞是我年少侍读,你们完全不一样。你若是捧在手心的花,生就惹人怜,享万千宠爱。那他就是风雪中发的芽,坚韧勇敢,让人心疼……”
奚念月不甘道:“殿下喜欢他?”
“有情有愧但不是爱。”云祈拍了拍身旁,“躺下,给你讲个故事。”
奚念月眸光闪动,乖乖躺下,云祈道:“你听说过明月心么?”
“四大神物之首。”
“那你知道明月心的故事么?”
见奚念月摇头,云祈娓娓道:“某朝太宗皇帝子嗣众多,三皇子乃卑微宫女所出,无权无势,待到将来封藩,他便可以富裕地度过此生。可三皇子偏不,他要万人之上,名垂千秋,以蝼蚁之躯妄图登顶,至此韬光养晦,只为有朝一日控权握柄。”
奚念月道:“这是个有野心的皇子。”
“三皇子谨言慎行,在宫中如屡薄冰,直至他遇见将门长子——小将军,如天降火种,弹指间燎原。三皇子最终从夺嫡中胜出,坐上了那把梦寐的龙椅,登基后封小将军安国侯,赐他——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听到这,奚念月又想:“真是君臣两不相负的一段佳话。”
“一日有臣进谏,道安国侯功高盖主又权势滔天,若有二心,必乱。皇帝大怒,一一贬官。蜚语暗涌,满朝风雨,有人上书称安国侯密谋篡位,皇帝终下令召镇守边境的小将军回京面圣。”
“小将军披星戴月,亟亟返京,却在殿前被拦下,掌印太监如是说‘佩剑上朝乃异心’。小将军卸剑拜见天子,皇帝将锦衣卫搜查到的叛变的证据放在他面前,问其作何解释,小将军只道‘臣心有明月,只向陛下’。”
奚念月咋舌,没料到走向,追问道:“然后呢?”
云祈双目微阖,道:“众口铄金,皇帝犹豫了,将他暂押昭狱。不想,小将军在狱中自裁了,皇帝匆忙赶到,只见他胸口血肉模糊,手里握着一物,皎月般剔透无暇,竟是颗人心。”
奚念月意难平:“安国侯到底有没有异心?他死后,皇帝可曾后悔?”
云祈摇了摇头:“故事就到此为止,后续如何,只有写故事的人知道了。”
奚念月意犹未尽,暗道:“不写结局的人真是太可恶了!”
丹田燥热连连,沿着经脉传至四肢百骸,旋即,一股寒意袭来。中秋已有几分凉意,云祈额间却浮起一层薄汗,他体内真气散乱,不受控制的四处旋转,然后骤散,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万蚁噬心的痛苦让云祈恍惚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时他万念俱灰,好似被吞心蚀骨。
意识涣散之际,云祈笑了,死有何惧?穿过无光无声的彼岸,奈何桥上站满了来迎接的故人,死是与亡者的重逢。
最初几日,云祈痛不欲生,被侍卫绑在床上,唯恐他自寻短见。好似做了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在暗无天日的炼狱中,云祈奋力挣脱,无数恶鬼从下面伸出手,狰狞着将他拖回无尽深渊。
云祈活下来了,只是平淡成了最遥不可及的梦。
奚念月察觉到了异样,抓着他的手犹如摸了块冰,失声道:“殿下!”
“没事,不过旧疾。”云祈抬手点了奚念月的睡穴,兀的呕出一口黑血,他披好外袍在桌旁坐下,倒了杯茶漱了漱口,“出来罢。”
书架旁的花瓶震动,随着“喀嚓”一声,墙上隐隐现出一扇小门,一老者双鬓发白走了出来,行动矫健,音色年轻:“阿离拜见殿下。”
云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平身:“士别三日,你的易容术愈发精湛。”
阿离一言不发,长袖下手指一动,云祈冷冷道:“不妨试试,是你的倚天快,还是本王的银钩快。”
阿离咬牙切齿,忿忿道:“奚时雨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入宫后又在皇宫掀起腥风血雨,祸害的后代也是祸害!殿下,为何留他?”
云祈嗤笑道:“本王做事何时需同你汇报了?”
阿离跪地:“属下不敢。”
“本王告诉过你,身负使命者,先舍弃私情。本王知你恨奚时雨是因你师兄,他遇见奚时雨后离开婆罗门,在她去西燕和亲后消失匿迹,至今生死未卜。本王问你,他是遭奚时雨胁迫吗!”云祈负手而立,发出一声喟叹,“不,是他心甘情愿!恐惧使人唯命是从,敬畏叫人肝脑涂地,唯有爱让人死心塌地。你对爱恨如此执着,怎就看不明白呢?”
好一个心甘情愿,阿离险些落泪。
明月心的故事应该是古代许多功高盖主的君臣关系缩影吧,至于掏心情节,源于小时候看比干挖心过于震撼 ??????
但这毕竟是个出现在**小说里的情节,肯定不是单纯的君臣信任与否了,以后会在别的文里展开来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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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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