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的询问很快结束，她向练璧回两人感谢配合，起身准备离去。
恰巧李婧也回来了，两人似乎认识，互相打了个招呼，江翎没有寒暄的时间，先走一步。
李婧来到她们面前，语气刻意放松：“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回家休息一天？老师给你们批假。”
练璧回想到家中没有人在，以符合社会期望的情商回道：“不用了，我感觉很好，谢谢老师关心。”
周鹿咬了咬嘴唇，也硬着头皮摇了头，她现在不是很想和练璧回分开。
“好吧。”李婧笑道：“没事就好，那老师送你们回教室。”
三人沉默着下楼，回高二一班的教室需要经过连接两栋教学楼的中庭，这里就是刚才发生坠楼的地方。
之前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已经围上了警戒线，十来个面色冷肃的警察三三两两站在警戒线外，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练璧回又看到了江翎。
江翎同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相对而立，男人体型健硕，身高往185上走，国字脸，身上一丝不苟穿戴的警服为他增添了更多可靠感。
练璧回神色如常地走过中庭，她听到江翎管男人叫周队。
“失踪三天后坠楼，不是个好征兆啊。”江翎不禁叹息一声。
“总比之前毫无线索好。”周为宁抬手按了按不断跳动的眉心，眼下常年熬夜工作形成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上面怎么说？”江翎问。
“还是那一套。”周为宁冷笑一声：“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翎拧着眉：“老领导、老校长、后勤处主任，二十多年前负责教学楼工程的项目经理、财务……几乎是明摆着的利益勾结，您真的觉得，学生的失踪和前面这些人的失踪有关？”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算本身无关，也一定有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联系所在。”周为宁正色道。
他烟瘾又犯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也不点燃，就这样叼在嘴里过过瘾。
他原本是不吸烟的，但从警二十多年，熬夜连轴转的办案日常让他难以避免地染上烟瘾，深夜来一根提神又醒脑，是必备的办案工具之一。
两人低声交谈着案情的疑点，不会察觉他们的对话已尽数落入相距四五米开外的练璧回之耳。
他们没有交谈多久，又陷入沉默，最近的失踪案从里到外都透着邪乎两个字。
所有失踪的人，都是凭空消失，无论监控还是现场痕检，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江翎将视线放到坐落于中庭的矩形石碑上。
这座石碑据说是百年前第一批出洋留学归来的某教育大家在兰庭学府创办之初赠予学校的礼物，上面留有其墨宝，正面写着“兰庭学府”四个大字，背面则有“厚德载物，天道酬勤”八字。
因此在接近一百年的时间里，石碑都是青州兰台市重点中学兰庭学府标志性的存在，它刻满了百年风霜历史，几乎可以和兰庭学府甚至兰台市画上等号。
可如今，在它不远处正躺着一位学生破碎的尸骨。
★
踏上阶梯时，周鹿突然问：“老师……跳楼的同学，是孙明理吗？”
“你怎么知道？”李婧有些奇怪。
“之前……看着有点像。”周鹿没有提及练璧回。
李婧叹一口气，语气惋惜道：“老师也很遗憾。”
她确实感到很遗憾，孙明理这个学生给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和练璧回这样凤毛麟角的天才不同，孙明理天赋一般，是勤能补拙的典范，而且身世又格外凄苦，父母双亡，家境贫寒，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学校为他提供了补助，老师们都格外照顾这个勤奋好学的孩子。
可惜了……李婧微微一叹，她又想到同样失踪的孙博，这孩子虽然比不上练璧回，但平时的练习测试还是能向和周鹿看齐的，莫名失踪之后，连预赛都没参加。
希望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李婧在心中诚心祈祷。
三人刚刚走上三楼，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练璧回脚下步伐一顿，她微微偏头，看到一位风尘仆仆、头发花白的老人哭倒在楼下中庭。
“明理——我的明理，你怎么就抛下我这个老婆子走了！”
“奶奶还等着送你去上大学……”
老太太哭得凄惨，周围人忍不住动容。
练璧回记得老太太的面容，自从孙明理失踪后，老太太就一直徘徊在学校附近，她没有干扰学校的正常秩序，只是默默等待，将希望寄托给警察和学校，可惜等到的却是噩耗。
周鹿情感丰富，看不得这些，她吸吸鼻子，连忙转头不敢再看。
练璧回静静看着楼下略显混乱的场面，老太太被几个警察搀扶着，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她的悲恸与哭喊令练璧回不可避免地想到妈妈温之叶。
温之叶女士是市中心医院骨外科的主任医师，练璧回不止一次亲眼目睹她在各种重大安全事故后，带领一众医生救治伤患，力挽狂澜的模样。
在练璧回看来，生死并没有太大区别，毕竟在她过往经历的漫长岁月里，除了生，就是死。
但她知道，温之叶女士对于生命是充满敬畏之心的，她隐隐觉得这样很好，可她又实在不太明白，怎样才叫敬畏。
她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脑海中一时间闪过很多念头，练璧回不太明白，她只是忽而记起温之叶即便浑身大汗淋漓也面容沉静、动作有条不紊地对身旁陷入危急状态病患进行心肺复苏的场景，以及，她最终抬起布满汗珠的面庞，对着练璧回含笑轻声喊道：“昭昭看，是妈妈赢了。”
感受着周遭处于异常状态的灵值波动，练璧回侧身对李婧说：“老师，我想去趟卫生间。”
李婧将目光从楼下的惨剧收回，叹息一声，对练璧回颔首。
练璧回神色自若，转头拐角，走进三楼的卫生间。
进入隔间，将门反锁，练璧回站定，闭上眼睛。
她的意识瞬间沉浸于灵海之中。
灵值之海金光灿灿，那是自蓝星生命诞生伊始，亿万生灵死后的灵魂凝聚而成，灵海表面平静无波，犹如一潭死水，但历经数日的异常灵值波动，除练璧回外再无灵值反应的灵海，突然出现了许多泛起波澜的小小漩涡。
练璧回脆弱的人类躯体难以承受灵海之上，时刻奔涌活跃的灵值漩涡给予她的强大力量，她能安安稳稳活过十八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一直在压制这股力量。
而如今这些骤然出现的小小漩涡们，竟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练璧回一直以来独自承担的灵值压力。
练璧回对此深感意外，这似乎，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思忖片刻后，练璧回尝试着放松了压制的一角。
她立刻感受到身体传来的不适，喉间涌起淡淡血腥味。
但练璧回没有停止自己的尝试。
灵海之上，长期处于平稳状态的灵值漩涡忽然迅猛奔涌，无数灵值粒子瞬间以练璧回为中心逸散，带着磅礴巍峨的气势，掀起滔天巨浪，瞬间席卷附近引起波澜的小小漩涡。
没有人注意，矗立中庭的石碑忽而泛起微光。
而练璧回本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教学楼下的中庭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今年年初刚调入刑警大队的方衡面对着身前突然空荡荡的方向，双眼瞪得浑圆，像只被拔了毛的呆鹅。
不是？我那么大一只队长呢？！我那么大一只翎姐呢？！
此刻是2015年7月9日，周三下午15：29分。
被后世公认为人类社会与神秘侧接触的开端。
★
练璧回睁开眼。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昏暗的办公室中。
有点眼熟……练璧回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副书写着有教无类四个大字的横幅，其下摆放着漆黑真皮沙发以及一张实木茶几……
陈设和兰庭学府校长办公室一模一样。
“吱——”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有人推开了校长室陈旧腐朽的大门。
练璧回微微侧首，一个人影逆着光站在校长室门口。
“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对吗？”
来人语气温和，练璧回记得这张脸，兰庭学府一年前退休的前校长。
这位面容慈祥和蔼的前校长明明在笑，眼神却如同一条为捕食潜藏良久的毒蛇，紧紧盯着眼前有着单薄身形女孩的背影，只有对方一应答，就能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练璧回一向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除了嗜甜之外，对周遭一切也没有什么喜恶之分，但此刻她罕见地对门口站着的类人生物心生厌恶，好似一种本能的排斥。
她眉头紧锁，从门口生物之上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她很不喜欢。
心中这么想，自然毫不避讳地脱口而出：“好臭。”
老人和善的表情微滞，他目光中恶意滚滚，耷拉在脸颊上的软肉微微抽搐，从喉间发出阴恻恻的嗬嗬声：“找死——！”
话音未落，老人身上的皮像是蜜蜡一样融化，露出的头骨裂开，从中钻出一团纠缠蠕动的带刺藤蔓，发出一声刺耳尖啸，张牙舞爪地冲向练璧回。
腐臭味更浓了。
练璧回皱着鼻子，她完全不想触碰到眼前的脏东西。
想到去年除夕回老家，几个刚上小学的小堂妹小堂弟给她表演的奥特曼大战怪兽之役，练璧回眉梢微动。
她抬手，无形的灵值粒子围绕在她掌心，引起剧烈的灵值波动，直到此刻，张牙舞爪的藤蔓似乎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类女孩并不好惹，它高高耸立的躯体微微颤抖，来不及退缩，就被一道灼热无比的光刃一分为二。
“啪——”藤蔓瞬时失去灵性，掉落在地，下一秒，它们化为飞烟，连带那股腐臭味，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
而属于前校长的躯体仍保持着站立姿态，他还穿着平整的行政夹克，手上的公文包应声落地，白森森的头骨似是被硬物劈开，多亏堆积在颈部周围软哒哒的皮脂，才没有直接一分为二，勉强插在脊骨上。
但很快，他浑身上下的皮肤肌肉迅速腐烂融化，化成一滩污液，藏蓝夹克与西裤下唯有森然白骨，骨节间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再也无法支撑他站立，于是他轰然倒下，跪倒在练璧回面前。
练璧回终于舒展眉头，与此同时，她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电子流声。
“滋……连接成功……玩家……失败……成……失败……***gdus@xh %*……失败！失败！”
“警告！警告！检测到不明宿体入侵，启动抹杀程序……滋……滋……失败……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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