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一大信徒。月月上赶庙里添香火钱；凡祭奠神佛，事必躬亲。
他自继任不久，院中豢养成群小妾，且每年都是新面孔。之前的那些女子、小官无人再见过。
百姓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竟说这位城主大人是个披着人皮的妖，专吃年轻貌美的人。
男男女女皆胆寒。
某日晚，城主的卧房里传来狼嚎鬼叫般的痛喊。
一个微胖男子破门而出，砸在台阶上，滚了下去。微弱月光下，中衣胸口上，成片的黑色大朵大朵地绽放开。
仆人闻声而来，点灯细看，惊呼跑开，只是唤人喊救命，不敢再去。
逢人问起，他似要摸下巴又不敢碰，惊恐地呢喃：
城主下颔没了，
城主下颔没了……
城主大人贴榜抓了一天的犯人。榜上犯人无名无姓，无像无形。
二日夜，卧房又有痛叫。一名侍寝的小妾从房中慌忙跑出，毫不犹豫往墙上爬。
爬到墙头忽地从拐角涌出几只恶犬，吓得她缩了回去。
紧随其后的是不似人叫的城主再次滚下台阶。
小妾绕开他，往门外疾走。
门口的侍卫熟练地拦住女子，正要将她往回压。
女子挣扎，大喊：
城主腿没了，
城主腿没了。
侍卫走后，她一脸狠笑。
城主左腿自大腿断，断口似人齿咬痕，断肢无迹可寻。
他命人砸碎台阶，雇了十个道士彻夜守候。
第三日夜，他右手被绞烂成碎块。半夜能听见咀嚼骨肉的声音。
管事彻夜忧心，无法合眼。四日清晨，劝城主去拜拜神仙。
城主大人单脚爬山，虔诚祭拜。
当晚，毫发无损。神仙入梦。
“城主，他说了什么？”
“放肆！那是神仙，岂能轻易开口？”
地狱之中，一只九头狮子，每张嘴里都含着三两魂魄。
“妖神饶命，我等再不害城主了。”
“妖神饶命……”
“妖神饶命！”
“他活该，他该死！你就是他拜的那个天尊对吧？你把我灭了吧！”
九灵元圣闭眼想起什么，把这些怨鬼连着声音一块儿吞了下去。
很不熟练地化作人形，跌跌撞撞几步，前肢还是倒下了。
他再次尝试爬起，又倒下；又爬起，又倒下……
终于站稳时，他面无表情满意地点点头，原地消失了。
陋巷之中，一个全是赤/裸的孩子凭空出现。
大街上一个同龄人转头与他对视，一瞬间衣裳被扒干净，换到了巷子里那男孩身上。
疑惊转头，男孩也不见了。
怎样才能被人欺负？
九灵元圣这样想着。
一条道走到夜里，已经出城了。他肚子叫了，又回到城中。进了一家客栈。
他点了十盘牛肉，十盘粿饼。
“你有钱吗？”小二问。
他说：“没钱。”
“快走快走。”
他又走了。
兜兜转转月余，未回地府。
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已经被欺负过了吧。
所以被欺负是什么感觉？
他不自信，附身一具刚死不到一炷香的乞丐尸体，封了法力。
饿意瞬间袭来。
他飞奔到酒楼，扑在客人桌上就大快朵颐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被打一顿扔了出去。
拳脚砸在脊背、手臂、肚子上，脚踝被踩脱臼。
痛得他泪花冒出。
他讨厌这群人。
他住在陋巷，城主莅临时，他站在包子铺前，从笼里一边拿一边吃。老板不敢起身，像周围人一样匍匐着。
侍卫要将他赶走。城主发现了这个狂妄无礼之徒，让人打了一顿。
他不为所动。城主怒火中烧，“偷吃，那就拔了指甲，砍了指头。”
拔掉第一个指甲，他就受不了了，扑上去把人脖子咬破了。
乞丐衣裳单薄，项颈一伸去咬人，城主就看见了这个人脖子上裸/露出一圈红点。
“什么怪物？恶心死我了，把他拿去烧了，免得散播瘟疫。”
一听瘟疫，百姓纷纷远离，窸窸窣窣的唾弃诅咒，他的十八只耳朵，听的清清楚楚。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他形容不出来，只知道自己想做的事，就是把这些人，全杀了。
不是砍头，是碾烂，绞碎，烧成灰。
……
他背对着那座城，一只食指尖还在淌血的手抓着包子啃。食指笔直地与其余四指分开。拖着一只腿，半跳着，向下一座城颠簸去。
他明白了。
帮着恶人去欺负别人，是不可以的。
因为很痛——手痛，脚痛，背痛，肚子痛，心也痛……
他该干的事不是谁有钱就去帮谁，应该是谁欺负别人，他就把那个人碾烂，绞碎，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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