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这药煎好了,那我先走了?”
洛子期将药煎好端来时,林行川已经躺回房间,正闭目养神。
身上原本扎着的银针早已全数拔出,放在一边。
饶是洛子期瞧见那几根粗长骇人的银针,也不免身心一颤。
他顺便打量这屋内的摆设,多看了两眼角落里堆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用布包裹着的神秘物件,紧接着目光移向崭新的床榻桌椅,精致的屏风书画,夕阳自镂空雕花窗落进屋里,照出一片暗红。
这房间,显然他爹是有重新精心布置过的。
话说他怎么不记得他爹有说过他有这么一个小师叔的?
李大夫此时没工夫搭理他,被他调戏过的林行川更是懒得理他。
于是他只好将药碗放在桌上,摸了摸鼻尖,悻悻离开,回了自己院子。
待洛子期离开以后,林行川便睁开眼,与李大夫对视。
他低低咳了两声,声音有些虚弱:“我能活多久?”
李大夫垂眼不看他,忙着收拾那些银针。
“放心吧,只要你不使用内力,毒蔓延不到内里,暂时死不了。”
林行川闻言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角便沁出一滴泪。
“我拿不了剑了?”
“拿得了。”
“只单单拿得了?”
“有我在,你想怎么拿都能拿得了!”
“其实……拿不拿得了也无所谓了。”
林行川转过头去,看向角落,目光晦涩,又强迫自己收回,神情恹恹。
“年轻人,讲什么丧气话?”李大夫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就无所谓了?仇不要报啦?”
林行川叹息一声。
“仇要报,若是这副身子好不成,报不了,我也是死不瞑目的。”
“呸呸呸!净讲这些晦气话!”李大夫笑骂着,话锋一转,“刚刚那孩子,洛秋风的亲儿子,你觉着怎么样?”
林行川抬眸望向窗外暮色,沉默几息,凉凉道:“鲁莽轻浮。”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的,你也别揪着那句不放,他夸你长得好看罢了。”李大夫难得好心为洛子期辩解,“就是为人热情了一些,没什么其他坏心思。”
林行川诧异挑眉:“你还挺为他说话的。”
“这孩子根骨极佳,又对剑之一道堪称痴迷,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更何况,你以为洛秋风为何把你安置在这里?”
“我拿不了剑了。”林行川敛眸哼哼道,“而且难道不是让他来给我解闷的?”
李大夫言尽于此,也不再说什么,只单单骂他:“别让我听见你再说这种丧气话!解什么闷!你那性子还能闷着自己?”
林行川便沉默了会儿。
正当李大夫交代完注意事项,准备离开时,林行川突然出声问道:“刚才他说他是天下第一?”
李大夫笑了:“过阵子不是武林大会?估计是自信能拿第一,少年人嘛,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我可不像他这般自傲。”
“是,你林少侠最是谦逊,每每打败一个人,都得换着花样嘲讽人一句,保不定你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就是这张嘴欠的。”
林行川无语凝噎,翻了个白眼,气得转身向里,却疼得轻呼一声。
更气了。
李大夫一切都看在眼里,乐得哈哈大笑。
“你们年岁相差并不大,他今年不过十八,还是相处得来的。”
“三岁一代沟,我这都俩代沟了。”
林行川慢吞吞回怼,李大夫无语,白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随着院里木门一声“吱呀”,夕阳下的院落重归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行川仍静静躺在床上,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漂亮眼睛,长睫微颤,眼神空洞望着床顶,接着他叹息着阖眼,几息后又再次睁眼,终于缓缓起身。
他先是瞧向角落,目光流转,随后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桌边,垂头盯着那碗已经凉了的药出神许久,最后端起白瓷药碗,不知苦涩般一口闷了下去。
太阳早已落下,皎洁月光照见青年脸上划过泪光。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山林间雾气还未散尽。
林行川早早便起了床,正坐在那棵梨树下悠悠饮茶,瞧那潇洒姿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畅快饮酒。
比如某个习惯性翻上墙头,才想起这座院子已经有主了的少年。
“病人可不能喝酒,要喝也是我喝!”
林行川指尖捏紧茶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便瞧见那少年已经翻下墙头,伸手便自己给自己倒了盏茶,一口闷进嘴里。
“嗯?怎么是茶?真难喝。”
洛子期努力把嘴里的苦茶咽下去,这才评价。
林行川重重放下茶盏,抬眼直勾勾瞧他:“有事吗?”
洛子期挑了挑眉,有些随意道:“习惯翻墙进来练剑了,忘了有人。”
“练剑?”
“对啊!你不知道吧?小爷的剑法可除了那林见溪无人能敌!”洛子期说起剑便眼睛一亮,“可惜了我还没跟那林见溪打过一场,你说我要是打过他了是不是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了?”
接着洛子期顿了一瞬,狂妄补充道:“可惜了,林见溪死了,所以小爷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那你练吧。”林行川闻言沉默一瞬,瞥了眼洛子期手中的长剑,眸光微颤,“让我见识见识,未来天下第一,的剑法如何。”
洛子期脑子终于聪明了一回,察觉到林行川在阴阳怪气他。
不过他一见美人心情就好,决定原谅了。
“我的剑术都是我自学的,你可看好了!”
洛子期说着,便拎剑转身迈向不远处。
只见少年身着黑色劲装,一头黑发用深红色发带高高竖成马尾,静静伫立于空旷的院落中央,手执雪白长剑。
他深吸一口气,眼里划过一丝炽热与坚定,如往常般,起手式沉稳有力,剑随心动,从鞘中缓缓抽出,带出一抹寒光。
少年开始舞动长剑,剑招简洁却不失凌厉,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呼呼的风声。剑影闪烁,如银蛇乱舞,或直刺,或横劈,或斜撩,一招一式,都蕴含着纯粹热烈、一往无前的剑意。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流过鼻尖,浸湿了衣衫,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发挥。
春风饱含清晨水汽,吹动红衣公子额前碎发,雪白梨花纷纷扬扬如雪,少年猛地转身剑尖一挑,一朵娇嫩梨花便轻轻落在银白剑尖,直直横在林行川眼前。
额前碎发再次因剑风而动,林行川眼都不眨,轻抿盏中茶。
洛子期收剑而立,面色微微泛红,胸膛剧烈起伏,接着双手撑在冰凉石桌上,弯腰歪头笑看着林行川,眼神明亮。
林行川望进那双明亮眼眸失神一瞬。
“怎么样?小爷这剑术是不是看呆了?”
“……勉强。”
仅仅只得到二字贬义评价的洛子期有些不满,只是下一秒一张干干净净的帕子迎面而来。
“先擦擦你这张脸。”
青年声音温润,如春日溪水缓缓流淌,纯白帕子上还带着草木香气,只是语气听起来十分嫌弃。
洛子期懵了一瞬,接着伸手拿下脸上的帕子,耳尖微微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总觉得浑身有些不得劲。
他很快忽略这些奇怪感受,拿着这张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坐下,眼睛亮晶晶,再一次问道:“未来天下第一再给你一次夸奖我的机会,小爷剑术怎么样?”
“花哨有余实用不足,天下第一?难说。”
这下得到的评价字数更多了,却是明晃晃的嘲讽,洛子期更不满了。
“怎么难说?”
“不如林见溪。”
“我哪里不如他?”洛子期两眼睁圆,气呼呼,“一个个都道我不如他,要不是他已经死了,小爷定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第一!”
“哦?还有谁说你不如他?”
林行川看似有些好奇,完全没在乎后面那句嚣张的话。
“就是我爹!他还不想承认小爷已经有了成为天下第一实力的事实!”
林行川闻言失笑不语,只觉眼前少年实在小孩子心性。
“你见过前任天下第一林见溪吗?虽然我视他为可敬的对手,但至今还未曾见过本人呢!”洛子期有些好奇问道。
他长大后常常听见“林见溪”这个名字,不是今天他打败谁了,就是他明天准备打败谁。又有传得玄之又玄的春山剑法,号称“一剑春山空”。
哦对,还有他那柄名为“杯倾”的剑,据说见过那把剑出鞘的人,都已经死在了那把剑下。
但此人虽是承风楼少主,却行踪莫测,而且有传闻,连江湖上口耳相传的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真名。
这般强大而又神秘的天才,正是年少轻狂的洛子期最期待的切磋对手,自听说过这个名字开始,便希望终有一日能够打败这位天下第一,然后成为天下第一。
然而他以此为目标苦练剑术多年,终于能够参与武林大会,准备跟林见溪堂堂正正打一场时,这人却惨遭灭门,死在了那场血流成河的屠杀里。
可怜天妒英才,没能跟如此天才的剑客打一场,洛子期更觉遗憾至极。
只见林行川垂下眼眸,轻抿一口苦茶,淡淡道:“没见过。”
“没见过你还说我不如他!”
洛子期闻言气得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面容差点扭曲。
“但他确实很厉害。”林行川这才放下茶盏,抬眼看着炸毛的少年,温声道,“听过他的春山剑法吗?”
洛子期转换姿势,一只手放在桌上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手摩挲腰间剑柄,垂眸盯着自己的剑,哼哼两声。
“江湖上谁人不知春山剑法?传得玄之又玄,我当然听过。”
“他那套剑法就是在你这个年纪创的。”
洛子期这才有些诧异抬眸:“他自创的?”
“那是自然。”
“真的假的?”
林行川挑眉,冷声:“不信拉倒。”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洛子期微眯双眼,仔细打量眼前之人,想起刚刚这人难得的好语气,“我又不认识你。”
“你爹没跟你说?”
“你不就是我那病弱的小师叔吗?他还叫我平时多多照料你才是,我看你倒是手脚健全,我要费什么心思照料你啊?”说着,洛子期便想起来,“话说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仇家,中了毒,这才灰溜溜地跑回我们青云剑派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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