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中含着太多漫不经心般的玩味,像是在对待一只微不足道的雀儿,高兴时便逗弄几下,不高兴时就关在笼中弃给仆从不顾。
萧霁长眉轻轻蹙起,原本春光融融的暖意从狭长的眸子里消散。
两人间好不容易积攒下的温情又冷凝起来。
明绮对萧霁想法毫不关心,她摸了摸萧霁紧绷的脸颊,一无所觉道:“逗你的,青凤随我在军中时,就擅长包扎涂药的活计,他这个人或许没什么分寸,手上的力道却格外柔和,让他来不会弄疼你。”
萧霁闻言,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犹疑和介怀,思维转而发散。
她知道青凤的力道,青凤也给她包扎过吗。
边疆三年,她一定受过很多伤……
或许差一点,他就真的见不到明绮了。
想到这里,萧霁便又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眼尾也泛起了红,显着十分病态。
他张嘴,想要问她在边疆的事情。
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而是在她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前,率先攥住了她的手腕。
明绮挑眉看他片刻,慢慢将手腕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她直起身,系好衣服上的扣结,又绑好腰带,拿起随身的长剑,转身利落地从屋里走了出去。
门外青鸾已经等候多时。
她柳眉皱起看了眼屋内,面对明绮时又收敛了神色,压低声音说:“皇后娘娘希望今日晌午能约您用膳。”
明绮听完,若有所思。
皇后因何找她,她心中有几分猜测。
皇后膝下没有子嗣,又不讨皇帝欢心,母家势弱,在三位皇子争斗如火如荼的当下,几乎不被任何朝中势力看在眼中,以至于敢有人胆大包天到在庆功宴上作乱。
莫非皇后是想借她这股东风以求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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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绮赴约向来不喜迟到,她到皇后的宫门前时,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一刻钟。
皇后显然怀着诚意而来,提前就遣走了宫里伺候的宫女,独自面对明绮时抛下了冰冷的假面,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娘娘约我用膳,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想说吧。”明绮没有动筷子,而是开门见山道。
皇后眼睫低垂,抿了口清茶,说:“将军是个聪明人,本宫以为将军今日来赴宴,便是应允了本宫的请求。”
“臣愚钝。”明绮道。
皇后放下杯盏,说:“大皇子谢远凡和他的母妃柔妃,近些年对皇位的渴望愈加强烈,柔妃甚至觉得只要杀了本宫,自己就能成为皇后,她的儿子成了嫡长子便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柔妃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她能去江湖组织买刺客,本宫也会有买情报的渠道。”
“但江湖组织那里买来的情报终究不能摆到皇帝面前。”
“本宫感念将军相救,希望能和将军联手。”
皇后盯着明绮低垂的脑袋,笑了下:“当然,不一定是联手,将军也可以理解为,本宫在请求将军的庇护。”
这番话说的言情真挚,明绮终于抬头正视这位传闻中存在感低又无用的皇后。
“娘娘这话言重了,臣不敢这样想。”
不等皇后说话,明绮又道:“大皇子是储位之争的热门人选,恕臣直言,若帮了娘娘,臣怕是会成为大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后摇头,轻声说:“将军已经在局中了,争储夺位势必要争取武将势力,将军风头正盛,几位皇子的眼睛都在将军身上。”
“将军或许有把握让自己独善,但萧霁呢?”
明绮神色微淡,没有说话。
“大皇子明知道刺杀和萧厉山没关系,却为了平息皇帝的愤怒,将萧霁推出来了事,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将军能保证没有第二次吗?还是说将军并不如外界以为那般在意他。”皇后语气咄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皇帝要责罚萧霁,我也无可奈何。”
皇后看着她,表情有些颓然和自嘲:“原来将军也是凉薄人。”
明绮叹了口气,站起身,做势就要告辞。
皇后也慌乱起身,道:“你若肯救我,日后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一一答应。”
明绮有些意外看她。
“娘娘的求生欲,比我想得要重许多。”
“我活着,也不过是为我生下来便死去的孩子复仇罢了。”皇后苦笑摇头。
她的家族一再受到皇帝打压,她的父亲从此一蹶不振,甚至为此与她生出嫌隙,她懦弱一生,到最后一无所有,随着年纪渐长,才看通事理。
她若懦弱,变为鱼肉;她要强硬,就是刀俎。
明绮看着眼前身份尊贵,却满脸落魄的女人,终于松口:“庇护娘娘不是难事,只是臣也有事想请娘娘帮忙。”
“是什么?”皇后满脸希冀看她。
“文贵妃的长女谢卿卿,希望娘娘能寻个由头,收在自己膝下。”明绮说。
“文贵妃也算盛宠,如何能答应将女儿送到我膝下,何况谢卿卿怕也不愿意……”皇后有些焦急。
明绮摇头:“不急在一时,只是需要向娘娘要个保证,望娘娘寻找时机,若时机久久不到,臣会想方设法制造时机。”
“这不是难事,只要公主愿意,本宫也很乐意膝下有个孩子。”皇后抿唇:“只是若日后本宫和文贵妃撕破脸,那孩子岂不是为难,将军此举本宫实在不懂。”
明绮郑重说:“公主不会不愿意,文贵妃于她而言,是要命的龙潭虎穴。”
她说得是实话,文贵妃不知为何,厌极了谢卿卿这个女儿,从小对她动辄打骂,如今谢卿卿到了及笄的年纪,她便想用谢卿卿的婚事给儿子铺路。
她的探子报告说驸马人选都私下定好了,是个有特殊癖好的世家嫡子,还未娶妻就已经玩死了五房小妾。
谢卿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养在文贵妃那里。
皇后下定决心:“将军既然有思量,本宫便不多问,日后寻找机会将公主纳入自己膝下就是。”
“臣替公主多谢娘娘。”明绮深深作揖。
皇后从明绮的态度中看出什么,勉强笑道:“将军对卿卿那孩子,倒是比对萧霁好上许多。”
明绮弯了弯唇角,模棱两可道:“公主尊贵,萧霁如何能相提并论。”
“萧霁那孩子人生大起大落,也是令人唏嘘。”
皇后叹了口气,转而道:“我虽答应将军养公主于膝下,但眼下终究做不到,便送将军一个消息作为补偿。”
明绮看向皇后。
“听闻前朝皇室的地宫,藏着宫廷秘宝。”
前朝皇室的地宫,那不就是萧霁拿给她看的外族信纸上的内容?
明绮脸色微变,正色道:“娘娘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将这个消息告诉臣又有何深意?”
“实不相瞒,前朝最后一名皇室死于本宫面前,那时本宫还待字闺中,出游时无意遇到那位濒死的皇室,从他口中听闻。”皇后实话实说。
“将这个秘密告诉将军没有别的意思,找到宝物后无论是上交皇帝,还是将军纳为己用,都是将军的选择,本宫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皇后道。
明绮一笑:“宝物的事情是娘娘告诉我的,就算娘娘说出去,也是自毁前路。”
皇后没有否认:“本宫诚意十足,接下来我们或许可以谈谈正事。”
“想铲除柔妃,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她儿子谢远凡身上下手。”
明绮侧耳倾听。
“谢远凡颇为好色,出入烟花之地都是寻常。”
“烨朝律法规定,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都不得出入烟花之地,若有违悖,轻则贬斥,重则远调停职。”明绮说。
皇后欣慰地笑,长期不苟言笑的她骤然笑起来,便如同冬日的一株梅花焕发生机:“将军是聪明人,不用本宫说,也知道该如何做,看来日后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
明绮抬眼,探究地看着皇后。
“本宫从不相信一个能从沙场杀出重、又官拜将军的人,会是皇帝口中愚钝莽撞的无知女子。”皇后坦然对视。
“皇后娘娘似乎也不是一位冷淡又无能的皇后。”明绮说。
“世人太小看我们女子了。”皇后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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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转瞬即逝,很快入夏,蝉鸣终日不绝,便是夜晚也不停息。
满月高挂树梢,投下斑驳月影。
明绮坐在院子里的石桥墩子上,手中编织着璎珞穗子。
她哼笑着编好穗子绑在玉簪上。
她的面前坐着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萧霁。
萧霁席地而坐,一动不动。
他被养得柔顺的青丝,被明绮一点点绾成时下女子常用的发髻。
明绮将玉簪嵌入他浓密的发丝中,拨弄两下玉簪上的穗子,心情颇好。
近几日她仿佛爱上了打扮萧霁这项活动,从衣服到头发,萧霁全身几乎没有一处不是她装扮出来的。
起初萧霁还试图反抗,但发现反抗无用后,他便看开一般,就算明绮将他打扮成花姑娘,他都能不动声色。
明绮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萧霁面不改色,却偷偷摸了下自己的背。
明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扣进自己怀里,道:“不是说了不准挠吗?”
她逼萧霁看向自己,却恰好看见他有些无辜的眸子。
萧霁眼睫轻眨,月光照射下来,在他脸上打上少许荫翳。
“痒。”他道。
“青凤没有给你好好上药?”明绮仍旧握着他的手。
萧霁神色一动,若是他说没有,明绮是不是会多在意他一些?就像知道管家没有帮他找大夫时一样。
心中有一瞬泛起浓稠的黑雾,却很快被他仅有的良心压下:“青凤每日都按时帮我涂药。”
明绮不知道萧霁心中所想,她威胁地捏着他的脸颊:“你若是抓破伤口,身上留了疤,别怪我不喜欢你了。”
若说萧霁身上还有什么她能看得过去的,也就他那俊美无俦的清冷脸蛋,和他完美无缺的身体了。
萧霁却面色微红如春日桃花。
她说喜欢。
他心中情绪翻涌,面上端着矜持,却低沉着声音说:“你帮我上药,我就不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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