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秐升心满意足砸了砸嘴,又点了几个樱桃饆饠,隔着衣衫摸了摸肚子。
“琥珀,这才是人类应该吃的东西嘛。”虞秐升眯起眼睛,斜着眼看着走过的郎君娘子们,似乎每一人都显得顺眼起来。
颇有些温饱思□□的意思。
“人类?”琥珀不解,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怀里,忽然整个身子一颤,“娘子,方才,方才那租赁单,奴,奴好像扔在铺子里了!”
“扔铺子里了?”虞秐升蹙眉,“你莫慌,我去取,你在此等着就是。”
“娘子,还是我去……”
“吃饱了,我动一动,也就在前头那街,很快回来。”虞秐升落下一句话,“你继续吃,咱得把本吃回来。”
虞秐升小步快走,她今日心情好,看着繁闹的街巷都觉得亲切热闹,抬手将门板去了,踏步又入了铺子。
前头积了灰的桌子灰压压的,倒是瞧不清颜色,上头也没有落什么东西。
虞秐升扫视了一圈,想来是方才转后头看天井的时候,琥珀丢在后屋里了。
光线有些暗,她扶着门墙,绕着往里走了几步,天井正下置着一方井,她推开了最后面的屋子,矮门发出呜咽声。
那租赁纸落在地上,上头有灰色尘泥。
琥珀这小娘子定然是四处转的时候落下的,她蹲下身就要拾起,那租赁纸蜷在手中,身子却微一悬空,被重重抵到了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她被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几乎要喘不上气。
身上的鞭伤才收了伤口,这方一抵,痛得下一瞬脑子空了片刻。
“明宫里如今最受宠的女郎里,能出入自由的,便只有快要及笈的十五公主。不过,你,不是十五公主的人吧?”她视线微晕,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这是一个低沉的女声,模糊的视线里,她大概能看到一个粗粗轮廓。
“你是谁?”脖子上抵着的短刀贴着皮肤,在冬日里倒是愈发发颤。
“你也不必瞒我,方才你诱那东家,让他误以为你是十五公主的人,”女子冷哼一声,“你骗得了那市井奴,我可不信。”
虞秐升心中半凉。
这么说,方才她签那租赁时,这女子也定是躲在哪个角落里。那她现在突然出现,究竟是想做什么?
视线逐渐清晰。
这女子身材比她再高一些,身形很是劲爽,但脸上却沾着泥,看不清具体的五官,身上着了一件半旧的胡服,比寻常男子略显瘦削一些。
虞秐升终于能看清她的眼睛了。
她脸上蒙着,只露出一双细长的冷若寒星的眼睛,浓黑的眉毛被勾得粗了些,把那细长的眼睛衬得犀利,此刻瞳仁里两点寒星如蛇般冷冷直视虞秐升。
这种冷意与褚珩的不同。
褚珩看着她也带着冷,却并无骇人杀气,因而她从未畏惧;可这女子,如同寒蛇,手中匕首似乎下一秒就要划破她的喉管,鲜血迸发。
“你要什么?”虞秐升试图把声音软了下去,她知道她无法反抗她,但脖颈的短刀蓄势待发。
“你能给什么?”倒是那女子勾了勾唇,“怎么,你也要与我做生意?”
“我不想死。”虞秐升道,“便只能与你做生意。”
女子挑了挑眉,倒是对虞秐升的反应有些好奇。
“此处对街便是平康坊,烟花柳巷之地,那几个胡人要这铺子卖胭脂水粉,自有一番暴利,你也是要卖这胭脂水粉么?”女子语气有些轻蔑。
“我不卖脂粉。”虞秐升轻轻道,她观察着她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女子的脸上明显有微怔。
“你卖什么?”她问。
“卖书。”虞秐升答。
“卖书?”女子噗嗤笑了声,“是了是了,那些上京的举子们,无论功名成否,都要去这平康坊里寻花问柳,躺在石榴裙里风流够了,又记起先贤的话来,自要买几本书来清证自己仍是两袖清风学圣人道的书生。”
“此处卖书,倒是一桩好生意。”她道,“你比那几个胡人聪明得多。”
“卖书,便只能卖那些书生么?”虞秐升声音冷峻了几分。
女子手里的刀顿了顿。
“什么?”女子低下头,蹙眉问。
“我这铺子,既迎寻花问柳的生,也迎舞袖翩跹的妓。若是女郎们来了,价格定还要打上折扣。”虞秐升道,她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女子的脸,“这世道女子活着不易,我既做了这东家,自要更待女子宽容些。”
“何况,笔墨前,并不谓是男是女,是贵是贱。”
空气沉默了须臾,忽然间,脖子上的冷意一松。
“你这话倒是有趣。”女子手飞速收刀入鞘,行云流水,“我厌烦那些什么迂腐的孔圣文墨,但你说的话对我胃口,今日暂不杀你。”
虞秐升松了口气,下意识抬起胳膊捂了捂自己的脖子。
“娘子放心,今日的事我绝不会去报官。”她知道流程,先声明道。
女子把短刀扣到腰上,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她似乎并不在意这句话。
“若是有一日我发现这书铺未如你所言,那时我定再来取你性命。”女子转身推开门。
院子里起了几声砂石磨砺的声响,簌簌几下很快便不见的声响。
虞秐升这才敢小步踏出一步,扶着门往外张望了一眼。
还是与方才一样,只是外头日光被挡了,院子里似从来没有来过人一般。
她低下头,捂着胸口压了压心跳,这才全身松了下来。
……
从铺子出去,女子一个翻身,跃过了几处房梁,在人稍少的地方落了地。
已过了宣阳坊,此刻北风愈紧,她身上半旧的胡袍挡不住什么风,但她似乎也并不避着,只是往人少的地方走。
待前头有人驾着个牛车缓缓经过,她身形一晃,坐到了牛车后头。
扣着刀柄的手却没松过,拇指抬着刀鞘。
牛车缓缓沿着主道又过了几个坊,女子身形一闪,进了一旁的短巷。
待她身影消失,迅速有几个人跟了上去。
才进了巷子,却发现短巷里空无一人,正面面相觑,那几人抬头,忽然看到上头落下了一人,不知是衣袍还是抽刀带起的风,泠泠声一响,其中一人脖颈上已然被架着刀。
“跟了我几日了,你们到底是谁。”
身后的人看到同伴被缚,倒也不慌,反而往前一步,恭敬叉手一礼。
“素闻平卢节度使家的崔家四娘巾帼不让须眉,如今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你们认识我。”女子声音挑了挑,刀刃倒是愈递进了几分,“想来你们应当也不是我阿兄的人,我那几个蠢材阿兄,断不会找这般有胆识的奴仆。”
“娘子莫怪,我家主人仰慕娘子名声许久,所以派我几个跟着娘子,特来邀娘子一见。”
“不见。”崔四娘刀刃一转,短刀入鞘。
她身形瘦削,说话也是果断凌厉。
“娘子不再考虑考虑?”后头的人问。
“我不见任何人。”崔四娘转过身,朝着外头大步踏去。
“娘子不问是什么人要见娘子吗?”后面的人又追问。
“管你们是三清真人,还是阎王老子,”短刀握在手,崔四娘腰背直挺,“只要我不想,那便是谁也不见。”
后头的人相看一眼,随后还是抬腿跟了上去。
“你们若是想跟,那便跟着吧。”她不顾身后几人,脚步丝毫不放慢,似乎天地间没有被任何事情可以阻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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