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何家村的村人们就是梦娘的共生者。

虽说村人并不知晓梦娘的存在,但梦娘以他们的情绪为食,对他们还是有些感情的。

村子的守护者淮老与她私交甚好,在她有了孩子后,也为她送去了一些人族的玩具、物什,助她的阿奇化人。

她心中是有感激的,对何家村的村人和淮老都有。

后来一日,淮老回族中述职,却在返程途中被曾经的仇家逮了个正着,不防受了重伤,只能一路逃回村中养伤。

为了避免仇家继续追杀自己,他在村周布下了毒雾,叫仇家入不得村。

他原本想着,等自己养伤养好了就解除毒雾,那时他有梦娘的辅助,也就不惧外敌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养伤就是三个月。

何家村是个种桑的村庄,桑叶和蚕丝可以在镇上卖到好价钱,购米买盐——但并不能直接吃。

村民出不得村,只能凭借去岁的存粮和一些野菜勉强果腹,到第三个月,几乎将粮全吃尽了。

梦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淮老的毒雾虽然对她无效,但在村子不得进不得出的情况下,一个陌生女子突然出现会引起许多怀疑。

况且她还有阿奇要看顾。

但当她发现村中彻底无粮的时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村人饿死,便在村人面前露了面。

她将一些山中难以采摘到的野果交给了村人,就被村人们声声称作仙女。

然而野果毕竟数量有限,她只能与村人商量着,由她带着村中值钱的物什去镇里购买粮食,村中人则替她照顾着阿奇。

已经把她当作救星的村人们欣然同意。

然而魇妖其实没有什么能力。

离开了自己织造的梦境,她与人族没什么区别,只能带着财物一步步往镇上走。

来回镇上一趟,至少需得十天,可村人们只当她是法力通天的仙女,捱到第三天,便以为她是带着财物一去不返了。

何家村的村人本就自私自利,前三天倒还照顾着阿奇,喂它些可以照见人影的粥水喝,到第四天便直接弃他不管了。

阿奇本来就不以粮米为食,虽无法为村人带来食物,但夜里却尽自己所能织出有着美食的梦境。

他完全不知人心,不明白当村人从大快朵颐的梦中醒来,却发现腹中空空,家中无粮可食时,会产生多大的心理落差。

到了第七天,挨了几天饿的村人们想起了他,怕他饿死,带了些草根准备草草喂了他。

然而他们惊奇地发现,饿了几天的阿奇半点没有消瘦,依然是那副白白胖胖的仙童模样。

村里的鳏夫第一个起了邪心,他丧妻无子本就是个无赖似的人,平日里讨些残渣剩饭过日子。

如今家家无粮,他也就成了饿得最狠的那个。

所以当他饿得发绿的眼看到皮肤娇嫩的阿奇时,心中不禁起了一个想法——这个孩子的滋味,比不比得上他昨夜梦里那头烤羊羔?

他向村人们提出了这个想法,村中人初时不敢食人,但鳏夫却说:“仙又不是人,他母亲哄了我们钱财走,与伤人的妖兽也差不多,只当是个人形的妖兽就行了。”

鳏夫说着又神神秘秘地道:“我听说仙人们都是不食五谷就能长生的,咱们也不求长生,若是吃了这妖婴就能不再饥饿,咱们可就捡了大便宜了!”

村人们被说动了,却都推说不敢造杀孽,将这活计推给了鳏夫。

鳏夫没什么顾忌,借了把杀鸡用的刀,挥向了无知无觉为他们织梦的阿奇。

那夜,村人们皆吃上了肉。虽然梦中一无所有,但他们的心是满足的。

他们怕梦娘会再回来,找到阿奇的尸骨降怒在他们身上,因此并不敢将尸骨随处埋了,干脆让鳏夫取了干柴,一把火焚成了焦骨,捣骨成灰撒入溪流。

焚烧时,鳏夫发现了一小块骨头的不同,似乎发着淡淡的紫光。

这小块骨头附着的是阿奇未凝实的妖丹,如今也就只能发些光了。

鳏夫以为是个宝贝,拿树枝挑了,藏在了自己身上。

第九天,淮老醒了过来,解除了环绕村子一圈的毒雾,众人只当他是从城主那才回来,欢天喜地地呼喊着村路通了,他们有救了。

至于他们吃了阿奇的事情,半个字也没与淮老提。

到了第十天,梦娘终于赶了回来,带来了大量粮食。村人们没想到她还能回来,收了粮食,却是告诉梦娘,他们没能看顾好她的孩子,阿奇不知去了哪里。

梦娘一听便慌了,也没有回居所,便在村子附近到处寻找阿奇的行踪。

淮老帮着她一起寻找,却都没能找到阿奇,最后见她疲惫得不像话,就劝她稍稍歇息,让他继续寻找。

梦娘身心俱疲,勉强答应了。

他陪着梦娘回到了她居住的洞窟,那些不溶水的骨灰随着溪流最终沉淀的地方,正是梦娘这里。

随着溪水,阿奇比梦娘早归家三天。

梦娘疯了,她一点点将还残余妖气的骨灰舀了出来,捧着她的阿奇一时哭一时笑。

淮老不知起因经过,见她妖气溃散眼看就是要入魔了,只能用妖力叫梦娘昏迷安静了下来。

他返村向村人们询问详情。

淮老原本只当是有哪个不惧他毒雾的妖或仙路过,害了阿奇性命,可村人们一问三不知,前言不搭后语还言辞闪烁,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当他在鳏夫身上发现阿奇的残骨时,他逼问着鳏夫交代了一切。

“淮老,是不是那仙女发现了些什么啊!你在城中见多识广,认不认识比那仙女更厉害的角色啊,若她真的发现了什么,可得想法子除掉她啊!”

鳏夫先前的话原本就已经让淮老悲愤交加,此刻又听了他这厚颜无耻的请求,简直一巴掌将鳏夫打死的心都有了。

可他不能。

不仅不能,因为曾经的誓言,他还需要保护这些渣滓。

淮老又向其他村人都询问了阿奇的事情,知他已知真相,因着梦娘归来本就恐慌的村人们,全都向淮老提出了类似的请求。

淮老沉默了,这件事因他的错误而起,他根本无颜面对梦娘。

可若是告知梦娘真相,让梦娘知道她在替村人够粮时,自己如珍如宝疼爱的阿奇被村人屠宰分食了,梦娘的脾性再好,也必是要屠杀全村。

真让她屠杀了全村,根本不用自己的族长出手,随便从奴族指几个人都能消灭梦娘。

他不想梦娘死。

可没等他想出方法,梦娘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鳏夫日有所怕,夜有所梦,这梦不是梦娘织出的,可在崩溃边缘的梦娘却进入了鳏夫的梦中,亲眼见了他们从商量杀阿奇到撒灰入溪的过程。

不是她织出的梦,她无法篡改梦的内容,即便可以,她也改变不了过去。

知道真相,她的疯病好了。

她能掌控梦境,可她在梦中无所不能也没有用,于现实中的鳏夫是没有影响的。

但鳏夫心中有鬼,她就能一直在梦中对他下暗示。

梦娘将自己所知的所有骇人要素,全部织进了鳏夫的梦里。

鳏夫开始出现幻听幻视,他向全村渲染着有要讨他们的性命的鬼婴,他们怕是都要死在鬼婴的手里。

淮老知道必是梦娘在其中动作,可他没有立场去阻止梦娘,只能默许事件的发展。

一天夜里,鳏夫死了,他被他自己给吓死在了梦里,表情恐怖,全身无一处外伤。

可如果此时有人切开他的胸腹,便能看到他肝胆俱裂。

淮老替梦娘压下来了这件事,可他也知道这种事一旦发生得多了,必然是会引来族中目光的,不是他可以完全压住的。

所以他用歌谣向村人们下了第二个暗示——只要逃到封闭的房屋中,就能避免鬼婴的纠缠。

同时,他为了安抚梦娘,也向梦娘许诺,这些村人死后都会不得所安。

阿奇被挫骨扬灰,这些人也都不会例外,每一个人的骨灰都会洒入溪流,叫梦娘看到。

淮老希望梦娘即便要报仇也慢慢来,不能叫虺蛟一族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

梦娘听了他的许诺,双目赤红,果然许久没有对下一个人动手。

村民们虽然都害怕这个随时可能会出现的鬼婴,但是知道了应对方法,恐慌也减了许多,并没有到处去求救,让这件事被更多人得知。

可近些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淮老几次去见梦娘都没有见到。

好不容易硬闯进去,看到的就是浑身焦黑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阿奇,和已经半妖不人的梦娘。

妖族是没有来世的,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但梦娘用她的修为为她自己织了一个梦,为了这个梦,她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

她用她对阿奇的所有认知,共同度过的所有记忆,织造出了一个阿奇。

魇妖为自己织梦这种事从来就没有过,她想要织出来的不是什么虚幻,而是确确实实她曾经存在的孩子。

作为梦境的塑造者,她知道他已经死了,被焚骨扬灰了,所以即便她想要织出从前陪伴她的那个可爱婴童也做不到——阿奇永远会是炭黑色的形象。

这让她格外痛苦,情绪影响到梦境,梦境波动她的阿奇就维持不住,想要维持她就必须去村人梦中取情绪织补。

没有什么比他们濒死时极端的恐惧感更适合填补她编制出的阿奇了,因为此刻的阿奇已经不只是她亲爱的孩子,还是她的心魔。

这也是淮老必须将这个梦境破坏的原因,心魔存在,梦娘迟早走火入魔,看她最近频繁杀人的情况已经接近入魔了。

入魔的妖就会被自己的修为所焚杀,淮老不愿看到梦娘落到那种结局。

但梦娘自己宁愿入魔也是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的,上一次她没能保护住,这一次她不可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她有杀尽村人的执念在,也能强撑着自己不入魔障。

此刻讲述整段故事,梦娘不渴求慕昱的认可,只希望慕昱不要再插手。

毕竟在这近百年里,由于虺蛟一族对妖族的高压,人命比妖命精贵已经成了普遍认知。

阿奇之死激不起波澜在她意料之中,她自行报复前,也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她不需要认同,愿意付出代价,可她没想到慕昱皱着眉听完来龙去脉,却向淮老质问了一个问题。

“风稚教的你们这样主持公道?”

风稚就是虺蛟一族族长的名讳,却已多年没有敢于这么直呼她姓名的人或妖了。

这个名字再次被慕昱说出,远在万里外的一个白发女子似有所觉,遥遥向何家村方向看来,却不知这莫名的感应是怎么回事。

她的视线重回到室内所悬挂画上,巨大的黑龙翻滚云雾间,周身似有雷电闪烁。

风稚缓缓将脸贴在了那画卷上,喃喃出声:“父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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