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急着走,懒懒散散撑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星子,“谢安肯娶你,是你的师傅动了私心,你可知,她老人家和谢钧有一段旧情?”
凝香精疲力尽,“公子不肯,你可以死了那条心了。”
萧瑾放柔语气道:“那你肯不肯?”
“我肯不肯重要吗?”
萧瑾快意一笑,“你不肯,否则你不会和我在一起。”
凝香捡起块石头,重重的向溪里扔去,“我和公子一起长大,我不选公子,选你?”
萧瑾将厚颜无耻的美德发挥的淋漓尽致,摆了个自以为潇洒的姿态,笑道:“选我有什么不对吗?”
见凝香一副欲呕的神情,萧瑾收了调笑,“谢钧看上你什么了?”
她打量萧瑾的表情,“神谕说,我会造就一位伟大的君王。”
“皇后命吗?老套的把戏。你师傅存了私心,她和谢钧没成,就要把你和谢安凑一对儿。”
“神谕真的是这么说的。而且,不是皇后命。”原词是图佤语,凝香念了一遍那个词,伸出一根食指按了按的眉心,“很多种意思。”
按照图佤语,神谕可作三解:她会嫁给一位君王;或者,她会诞下一位君王;又或者,她自己会成为君王。
他笑:“你自己信不信?”
“重要的是别人信不信。”
“谢安都不信,我为什么要信?”萧瑾戏谑道:“你希望我信?”
萧瑾装作不在乎,事实上他一贯宁可错杀三千,单凭这一点,就不可能放她活着回到谢安身边。
他危言耸听:“你以为嫁给谢安有什么好?他心里都是永穆,你嫁过去就是个妾,他肯定不会让你天天在永穆面前给她添堵,只会弄个地方把你关起来,到时候你哪里也不能去,还得不停给他生孩子。”
“这么不堪的我过这样的生活,你心疼了是么?”她起身将短刀束好,仰面平淡地说:“我不可怜你,我只是想,我们没有时间了。”
萧瑾刻薄话说了一通,被她给噎住了。
心疼?当然不是。他只是在吓唬她罢了。
又听她云淡风轻地说“我们没有时间了”,胸腔的某个地方莫名就疼了。
她背对着他,抹去一滴泪,“回去。”
萧瑾困惑于那没由头的巨大感伤。
林间起了风,卷着她身上的药香,缠裹而来。他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蓦然抓住她的腕子,“回来。”
她挣扎了几下,还是被他抱着在膝上坐下。这个姿势,他能够看清楚她眼中的情绪。
她可能以为他有那方面的心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略略低了头,堵着气,但还是好脾气地随他动作。
他细细端详这个人,她脸上虽没甚么表情,可他感觉得到她心里因他话语而生的伤痛。
这一刻,他厌倦了彼此试探。
“那你喜不喜欢我呢?”他捧住她的脸,迫着她抬头,亦如旧时般温柔,“你说我不肯承认喜欢你,那我们在一起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你有没有忘了你的月儿,对我产生一点点喜欢呢?”
凝香眼眶立刻红了,破罐子破摔,“我喜欢女人,我是个变态。”
他伸出拇指在她潮湿的眼角抹了一下,前所未有的诚恳,“是,从我在如意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要你,我知道,你是我梦里的人。我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喜欢,但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没有忘,我记得我许下的誓言,如果你不是谢安的人,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我的心里,我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凝香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唇瓣颤抖了几下。他握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那一处马上就不疼了。
“我从不原谅背叛,也不能接受用心被辜负。从现在开始,你千万记住,丝毫用不着对我心软,因为一旦有机会,我就会杀了你,只要我还活着,我发誓,总有一日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最好祈祷我死在谢安手上。”
凝香听他以深情款款的口吻说出无比残忍的话,本能地想要逃离,可他按得太紧,他的心跳贴着她掌心的纹路,滚烫的像是要烧穿她的灵魂。
她的心简直快要碎了,他生生受着那份疼痛,扳正她的脸,贴近她的眼睛问:“后不后悔来纠缠我?”
“你有没有想过,当日在如意坊,若你一刀杀了我,或是你不纠缠我而是去追小月莺,她可能就不会死,她不死,你们就还有来日。”
若春天你能来看圆圆,她或许也不会死。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说!你后不后悔?”
失去了贞洁,失去了爱人,失去了手指,失去了自己的一颗心,她该后悔的才是。即便她此刻还没有意识到,很快他就会教她明白的。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把眼泪流干的。
而他却不后悔了。
这一刻他笃定,亦如千百年之前写就的结局,今生她还是会死在他的手上。
前生的亏欠又如何,都是虚无的幻觉,就算是真实发生过的,喜爱未入骨髓,他生来良心就缺了一点,能负她一次,再负一次又怎样?
大不了来世偿——不是还有两辈子吗?
他看着她蓄满泪水的眼睛。
初次时,散开罗帐后,她伪装碎裂后惊惧的表情在记忆中浮现。她步步后退,慌张地从榻上栽了下去,不顾寸缕未着转身欲跑,硬是被他给骗了回来。
这可是个杀人无数的人!
延德在信上写,十六岁的年纪,她的心是一张白纸。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被完完全全占有的那一刻,脸上那种仿佛世界被毁灭了的神情。
相比吃了只兔子,宰了一匹烈马,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能让他获得更大的满足感。
他如此回忆着,利刃剖心的同时,生出了一种扭曲的快感。
凝香看着男子那双极漂亮的凤眼,想起许久前的一次,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笑,眼神却不是这样的阴沉可怖。
那是她第一回意识到,这个可恶的、总是用尽每分每秒压榨她的人真真正正长在了她的心里。
她从来都知道他不是好人的。
那一回,他出远门办事,他离开的第三天,她发疯似地想了他整整一个白天。
那份思念令她害怕,而今想来,就是毁灭的开始。
明明他还要好几天才回来,夜里她却睡不着,坐在窗底下的妆台前,满脑子都是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终于在红烛快要燃至尽头时,窗户传来了轻轻的响动。
那人掀开窗子,连披风都没有解,满身的风霜,温和的眉眼挂着笑,并不是他拿来应付人的笑,而是发自心底的愉悦。
他在她头顶上朝她招了招手,墨玉般的眼睛瞧着她,目光对视着,他忽然又别开眼睛,神情闪过了一丝不自在,像是在害羞。
没皮没脸的人也会害羞的吗?
她从未想过要和他到永远,那一刻就是永远。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心的,他招手让她扶他一把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笑了,露出了牙齿,他靠得很近,她看得清他眼底小小的泪痣。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若问她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做戏?至少在那一刻,她知道那就是真的。
她也想当好人家的姑娘的。
她也想当他门当户对的妻子的。
她近乎绝望地吻上了她爱人的嘴唇,如她所预料的,没有丝毫回应,但也没有闪躲讥讽。
萧瑾没去掰她的手,任她吻着,她并没有太过分的动作,他也就没有躲。
不知她为何对亲吻这件事尤为执着——大概是她实在不善言辞,只会像动物一样以动作抒发情绪。
他不亲她,也不是针对她。只因他少时撞见父母在亭间亲吻,父皇脸上沾染了许多胭脂,旁人若不知这是一国之君,还以为是哪个没见过女人的登徒子。那景象一直印在他脑子里,他对父母怨怼太深,便觉得亲吻这件事尤为恶心。
既然不能带来快乐,这样不洁的事情自当能避则避。
她大概也发现这件事情本没有什么意思,很快就停了下来。
风雨交加的天气,她曾在廊下守了一夜,缩着脖子,膝盖抵着胸前,撑着两片荷叶遮挡着雨水。
前日她受了无端的斥责,在看到他推门而出的时候,晨光里,她依旧朝他招着手,笑的天真无邪。
如何还能狠下心去看她的眼睛?
再也耐不住那疼痛,他扣住她的后脑勺,急切地将她紧紧揽在胸口,仿佛她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她初入王府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常常夜半惊醒,流泪不止,询问她缘故,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肯让他这样抱着。
抱了几次,她就学会自己钻了,他夜里有时觉得胸前一片冰凉,怀里揽着块大石头,清醒了就不住叹气,他可是个男人,怎么像抱着个奶娃娃一样,有时忍不住怀疑,凝香是不是真把他当娘了。
其实那样睡着很不舒服,可都占了那么多便宜了,谁还能舍得对那样一个傻乎乎的姑娘说重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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