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不理会外孙的冷淡态度，满脸慈爱地看着梁一诺，“这孩子，真好啊，全县第一名，看着就踏实，是个有心的孩子啊。”
被老仙女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梁一诺脸色微红，把水盆放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帮母亲洗抹布。
有一条定律是：当一个母亲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话题最后总跑到她家孩子身上。
但是，当两个家长一起聊天时，谈话的内容就会变成——互相夸奖对方孩子，同时贬低自家孩子。
于是，两个不太热情的孩子，加上两个特别爱说的家长，话题逐渐走向了车祸现场。
梁一诺母亲看着儿子闷头干活，有点儿遗憾地说：“我儿子脑瓜子不聪明，就是肯学，唉，笨人只能多用点心，使蛮劲儿，要是像你外孙似的就好了。”
丁程姥姥连忙反驳：“学习态度才是最关键的，孩子认真、肯用心，比什么都强，像小程这种，唉，脑瓜儿是够用了，一天到晚净扯屁，静不下心，还是稳当点儿好。”
梁一诺：……
丁程：……
梁一诺母亲：“咳，太稳当也不好，脑袋瓜子不转轴，都能给人气死，我儿子小时候净让同学骗了，有一回把裤衩儿都骗走了，还是得机灵点儿好啊。”
梁一诺：……
这事儿，就不用提了吧……
老仙女：“还是别太机灵了，脑瓜儿够用就行了，得全面发展，我外孙就是脑子发育得太过头了，其他地方都不行，上初一还尿床呢！”
丁程：？？？
这您都说？
梁一诺母亲：“这都不算毛病，主要还是得脑子好使，我儿子大冬天跟人打赌舔门，你说说，这不就是少根筋吗？正常孩子谁能把舌头冻门上？”
梁一诺：……
老仙女：“我外孙就是脑筋太多了，净寻思捉弄人，总闯祸。有一次他往人家脑袋上贴口香糖，把那小男孩儿头发全粘一块儿了，不能洗，只能剃头，给人家孩子弄成个小秃子。
还有一回，上小学的时候，不知道这孩子胡扯八道说了啥，反正差不多十五个小孩儿，都跟他一起吃书。说不用复习，蘸点儿酱油，把纸咽了就能考满分，整得好几个同学都进医院了，他差点儿被学校开除。
你说说，这孩子一天天的，好事儿不干，净出幺蛾子！”
其他家长也被她说得直笑。
丁程把脑袋贴在柜门上，恨不得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下去。
完了，这黑历史全都给抖出来了。
面子没了。
全没了！
好在后来另外几个家长加入讨论，丁程原地自杀的念头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因为班级只有十二个男生，243和244两个寝室刚好只住了6个人。
说来也挺有趣的，室友们对彼此的初步了解，竟然来源于各自家长的吐槽。
江雨妈妈说：“我儿子不吃青菜，牛奶都是天天逼着他喝的，唉，不爱长个儿，愁死人了。”
刘浩南妈妈说：“我儿子总不洗脚，这回到学校可得让室友们多监督。”
陆川爸爸也跟着说：“我儿子有起床气，早上起床，脸拉得跟驴似的。”
……
丁程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话题会变成家长们的批|斗大会，但能提早知道室友们的怪癖也挺好玩的。
因为看见老乡比较亲切，也可能因为梁一诺沉稳安静，姥姥总想制造机会，让丁程多和他接触。
其实姥姥也有自己的私心，外孙性格太开朗，做事情不靠谱，交一个稳当的朋友也能改改他的性子。
于是，当梁一诺端起脏水盆出门换水的时候，姥姥急忙对丁程说道：“小程啊，拿着盆，跟小梁一起去，你们小哥俩以后要一块儿生活三年呐，得多聊聊天啊！”
梁一诺母亲也跟儿子说：“最宝贵的就是高中同学的感情啊！你们小哥俩儿得好好相处。”
在家长过分热情的“撮合”下，“小哥俩”尴尬地走出屋子。
走廊依旧很吵，俩人并肩走着，谁也不吭声。
丁程用余光瞥了瞥身旁的木头疙瘩，见他正端着水盆，看着路，目不斜视，丝毫没有“聊聊天”的意图。
丁程掐灭了心里最后一根“好好相处”的小火苗。
得，保持沉默吧。
沉默是离别的笙箫，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243离水房很远，差不多走完一半路程的时候，一个男生忽然从寝室漂移出来，在丁程后脑勺一拍，
“儿砸！”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个撩闲的家伙是大鱼。
丁程把手里的空盆罩在大鱼脑袋上，按住锤了一拳，“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
“不孝的东西，”大鱼顶着塑料盆踹了他一脚，“你老子在1班，你怎么敢去4班啊？”
“你丫找死吧！”丁程抓着大鱼的一条腿，伸脚去绊另一条，直接把他摔在了地上。
大鱼手拿着水盆在丁程眼前一挥，趁机把脚抽出，从地上爬了起来。
丁程先是往后一躲，然后又伸手去抓盆，“把盆儿还我，赶紧的！”
“你能抢着就行！”大鱼说着就往屋里跑，推上寝室门，“活该你拿盆砸我！”
丁程差一点儿就跟着进去了，用身子撞了几下门，“你有点儿出息就把门打开，赶紧的！”
“不开不开我不开！”大鱼对着门上的玻璃小窗摇头晃脑。
“开门！”
“不开不开就不开！”
“......”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周若愚，你是不是皮痒痒，找削啊？”
听见那女人的警告，大鱼立刻从一条活蹦乱跳的锦鲤变成一条死鱼，乖乖地打开门，把盆递到丁程的手里。
【该！】丁程跟大鱼做个口型。
大鱼白了他一眼，咧咧嘴。
大鱼妈妈蹲在地上整理行李，跟门外的丁程喊了一声：“小程啊！你们寝室干净吗？有没有蟑螂啊？”
“还行阿姨，”丁程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前还没看见蟑螂。”
说实话，丁程挺害怕大鱼妈妈的，她是一个有洁癖的母亲，同时还是个护士长，这两种特征加在一块儿，简直就是孩子们的噩梦。
他还记得初中时第一次去同桌大鱼家做客，大鱼妈妈给他准备了一次性的拖鞋和餐具，还要求他们吃饭前洗三遍手，整整三遍，加上杀菌效果极强的洗手液，把指甲缝里的肉都洗得生疼。
成为铁哥们之后，大鱼告诉丁程，他俩之所以能做同桌，还是他妈妈跟老师强烈要求的。
在初中开学的时候，大鱼妈妈就已经用肉眼筛掉了班里绝大部分的男同学，比如指甲长的、有头皮屑的、衣服不整洁的、脸上皮肤太差的、以及鞋子上面泥点儿太多的……
总而言之，最后勉强符合她条件的，只有丁程一个男生。
听完这个事情之后，丁程起初还有点儿荣幸，但后来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可怕。
这妈妈太可怕了。
……
“没有就好，”大鱼妈妈听了他的回答，似乎很满意，“那东西很脏的，而且还特别容易传播，灭不掉的。”
丁程心想要是自己说寝室有蟑螂，她肯定会把自己灭掉……
“那阿姨，我先去水房接水了。”
“嗯，你去忙吧，”大鱼妈妈好像又看见了什么藏污纳垢的死角，赶紧跟儿子嚷道：“大鱼，快给妈递几个棉签儿，这床缝里全是灰！”
大鱼乖乖跑到柜子前帮他妈找东西，顺便朝门外丢了一句，“中午一起去食堂！”
丁程“哦”了一声，转过头，发现木头人竟然还站在走廊里，默默看着自己。
“可以走了么？”木头人难得开口。
丁程没想到他会等在原地，受宠若惊地点点头，“你一直等我啊！”
木头人没吭声，把放在脚边的水盆端了起来，继续走路。
丁程跟了上去，因为有点儿心虚，他轻咳两声，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刚刚怎么把盆搁地上了？”
木头人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智障。
“因为端着太累。”
丁程：谁能管管我姥的嘴啊？
木头人：谁能管管我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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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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