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澄河,汴凉的主要河干之一。一座拱桥横跨在河道上,桥下清泉急流,桥上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摊子已支起来。许朝秋盯着蒸笼里晶莹透黄的包子,上面还挂着小水珠,在肉香和热气的加持下她的肚子一击溃败,发出咕咕声抗议起来。

“姑娘,刚出屉的包子,馅大皮薄,来尝尝?”店家满脸笑容向她吆喝道。

许朝秋朝他摆手,“小女身上连个铜板都不剩。”那店家便没再看她,又招呼起其他路人。

拱桥正中间有一算卦摊,草棚盖两边悬挂着“神课”、“看命”、“决疑”的幡布,里边是一方桌几配两张板凳,一位白须老者端坐其上,他面前摆着龟甲和蓍草。

许朝秋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就在这旁边找个位置,将之前做的招牌靠在背后的桥梁上,然后原地打坐,等待生意上门。

“秋秋,你为什么在对家旁边支摊,不是有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么?”

“这摊子看着像老字号,就一个算卦先生,生意好就要排队,懒得等的人说不定就来找我了,而且在旁边还能偷学一点知识。”

见她自信满满,小鱼也放下心来,自家宿主另辟蹊径,未必不能成功。

“巳午未,三局火方,见水则伤,葵水熬干,容易生病,需喝药膳补足气血……酉金财星临门,会走大运......”

算命先生说到一半,见地上那人的屁股一直往这边挪,就差坐上来了,横眉瞪了一眼,但还是不解气,便起身朝她走来,正要张嘴斥责时,脖子不自觉往前伸,鼻翼一张一合,似乎在捕捉什么,随即抬起衣袖捂住口鼻,眼神里透着嫌恶,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摇着头回去了。

小鱼收回刚才的想法,自家宿主的前程还是不太可期。旁边看热闹的都围了一圈,她这边还是无人问津。

许朝秋心里也没底,她只读过一点《周易》,光凭一张嘴,确实难以让人信服,好在坐于此地能听到些新鲜事儿,倒也不算无聊。

“八字均匀五行,阴阳五行,生肖……己未与甲申,倒是相配,可惜啊……”

可惜什么?老者的声音颇有催眠之效,许朝秋感觉脑中一片混沌,未能听进去下半句。

“秋秋快打起精神,要来生意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小鱼提醒道。

“姑娘,小女乃青阳山十二宗玄微子门下的亲传弟子,想着所学要回馈世人,这才下山来汴凉支起摊子。相逢讲求一个缘分呐,今日你便是我的有缘人。”看着眼前踌躇不定的女子,许朝秋就差把信我两字写脸上。

“这,沈郎,你意下如何?”女子观她衣着奇怪,周身还有股酸味,望向身旁的男子,意在征求他的看法。

许朝秋见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便知是一对儿,马上转向那位男子道:“这位公子双目炯炯有神,我观是有大智慧之人,想必见多识广,对十二宗一定有所耳闻才是。”

“在下确实耳熟玄微子的名讳。玉儿,方才另一位算命先生给出的结果不尽如意,眼下不妨一试。”男子心情颇好道。

春秋战国时期的禄命学祖师鬼谷子,你耳熟也不奇怪。许朝秋见他信了放下心来,好歹开张了。

“好,麻烦姑娘算一下这两位的生辰八字。”女子将手中之物递过去。

许朝秋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字不觉头大,朝小鱼打腹语,“我班主任可是高级语文教师,你既然是依照她设定出来的,接下来就靠你了。”

“那个,有没有可能,从我唤你秋秋开始,就代表我的脑子有一半以上属于你同桌。”

她生平第一次埋怨同桌不够争气……

方才男子谈及在旁边算得不尽如意,想必二人八字不合。许朝秋回想老者说的话,己未与甲申相配,代表五行上合得来,那么问题很有可能出在生肖上。

“姑娘,你且走近让我好生瞧瞧。”

许朝秋眼神一亮,女子脖颈处带金首饰,这金坠子模样看着也像鸡。她语重心长道:“金鸡见犬泪交流,是需要磨合一番的。”

“果真不适合婚配么?”女子面带愁容,语气里难掩失落。

“非也,属鸡的这位乃真性情,爱恨分明,但惯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属狗的这位性子直率,忠厚老实,但缺乏耐心,脾气急躁,因此才有鸡犬不宁一说。只需要属狗的这位在二人起纷争时静下心,明白对方犀利口舌下藏着拳拳之心,而属鸡的这位需放下面子,温声软语地同对方解释。”

“大师的意思是?”女子面上由阴转晴。

“真性情之人乃世间难得,两位只要做到我如上所说,便是一对天作之合。”许朝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

“玉儿,这下你可放心了!”男子欢欣不已,满目柔情地望着他的未婚妻。

两人早就心属彼此,奈何家中长辈以“八字不合”为由多次劝阻联姻。父母之言不可违,他二人自觉理亏,又想不出应对的法子,这才几番外出,盼着寻到破解之计。这位姑娘来自高门大宗,师承名师,加之话糙理不糙,何惧长辈不会信服呢?

“沈郎,注意分寸,还在外头呢。”女子避开心上人那坦诚炽热的眼神,面上含春道:“多谢大师解惑,小女子这番分明了,不知付多少银钱合适?”

“我与姑娘有缘,便付九十九文吧。”

也算她的一句口头祝福,希望这对新人两相恩爱,长长久久。

许朝秋接过钱时手都在颤抖,忙用另一只手摁住,这才拿稳,正准备往兜里放,不料衣袍太长,有大动作只怕不雅,她还不想吓到客人,就要向鞋里面塞去。

“大师,妾身这儿还有多的钱袋,要是不嫌弃便拿去用吧。”女子心下愕然,果然是高人,这脚上穿的是靴还是屐她都看不出来。

“不嫌弃,多谢姑娘才是。”许朝秋目送客人离开,摇一摇钱袋子,甚是悦耳。

“大师可否帮小生也算一卦?”

来人着交领道袍,头戴方巾和冠帽,腰间系玉蝉坠子,身形瘦长,肤色偏白,手持一把折扇。

“这位公子不一般呐,有文曲星下凡之姿,你且将手伸过来。”

书生听罢赶紧将手伸过去,他是进汴凉来赶考的,对能否高中信心还不足,便企图从算命先生这儿先听到好消息。

“鼻带黑尘,有破财的迹象呐。”许朝秋见他嘴角向下,补充道:”好在你额头丰隆平阔,光润如镜,是福禄之相。公子恰是不鸣则已,一鸣则官运亨通之人!”

“没想到小生竟然这般有福气,不过大师看的不是手相么?”

“咳咳,这是我宗门秘法,可将手相和面相结合起来。这二者在某种方面来说是相通的,你只管放心罢。”许朝秋泰然自若地放下他的手。

“是在下孤陋寡闻了,大师所言极是。”书生感觉现在一身轻,对登科及第也有了把握。

这生意果然是不开张也罢,一开张就接连不断。钱袋子渐渐鼓起来,许朝秋忍不住吹两声口哨以示庆祝。

这时桥上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带着身后几位家丁模样的人从桥的一头过来。

“姑娘且慢,不知在下可有福分替您分忧?”在妇人经过那瞬,许朝秋出声将她喊住。

妇人眉头紧锁,被人拦下本有些不悦,看到‘解惑’二字时,当下红了眼眶,上前一步,小声问道:“你能算出人心么?”

“有点难,不过在玄微子亲传弟子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算的,你且细细道来所求何事。”许朝秋抬起下巴,拍了拍胸脯。

一位扎双丫髻的女子上前一步,出言相劝道:“夫人,不可不慎重,将老爷的事情道于外人听,这不合规矩。如若真要解惑,不如找旁边那位仙风道骨的大师。”

“此言差矣,在下自出山以来,恪守业德,从未将贵客的事情说与旁人听过。在下不过是远远就瞧见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才忍不住出手相助。”许朝秋鼻子里哼出冷气,“不然,你当我是山间野人,上赶着给人算卦。”

“我看是油嘴滑舌之辈才对,我家夫人还带着面纱,你莫不是将容貌也算了出来,既如此了得,你何不直接说出夫人的烦心事,还要询问一番呢?”

“夫人身段窈窕,风姿绰约,想来容貌不会差到哪去。怎么,在你眼中,这位夫人遮住脸,便成了凡胎浊骨?”

“彩云,不得无礼。”妇人制止丫鬟再开口,下定决心要将困惑道出。

“妾身昨日同官人吵了一架,他便夺门而出,徒留妾身一人伤心。更过分的是,他竟一夜未归,以往最多是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如今,如今估计是厌烦妾身,醉死在那温柔乡了。”

“夫人这是准备去?”

妇人不再抽抽啼啼,攥紧手中香帕,寒声道:“去挽香阁将那厮带回来。妾身从此看清了,往日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哄人的,果真是人心难测。”

“尊夫昨日可是着一身青色圆领罗袍,眉毛形似弯钩,嘴角下还有一颗红痣?”许朝秋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随即僵硬地抬起头,又挺起腰板以掩盖心虚。

“正是,大师怎么知晓?”妇人微微张嘴,有些不敢相信。她以往算卦还得透露生辰八字,再不济也要当面相看。这位高人单从只言片语就算出她夫君的容貌来。

“天机不可泄露。夫人要是信我,过了这桥直走百步,你要寻之人在一个深巷里。在下掐指一算,你夫妻二人依旧同心一体,他大概是喝得不省人事,并非有了新欢。”

“原是因为喝醉才忘了归家,多谢大师指点。”妇人对许朝秋投向感激的目光,又让人付了一两银子。

“夫人是我的有缘人,此卦不收钱,你且快去寻郎君罢。”许朝秋摆手婉拒,心念罪过罪过。

那妇人眼下急着去求证,见她不肯收也没再坚持,只留下一句话——近水街李植家,日后恭候大师来作客,便带人匆匆离开。

旁边围观的人见这小姑娘真有几分本事,算卦还不收钱,都跃跃欲试。

“一日只算三卦,鄙人精力已经耗尽,下次有缘再来。”

经过这一回,不管她在胡编乱猜一事上有没有天赋,都不敢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恐怕吃了上顿就没下顿,还是找个稳定营生好。

待妇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许朝秋麻溜起身拿起包袱,朝桥的另一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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