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林府是老夫人掌家，府里一切动静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耳目，林瑾从外回来鞋上袖上都染了血，虽然前院的下人是不会眼珠子直直盯着自家大小姐看，但是她回后院换衣服是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的，那衣服拿去一洗，就立刻发现了。
在老夫人看来衣服上染血没什么，她这个大孙女学医，给人号脉治病不是一次两次，出去一趟给人治个外伤也不是没可能，去父亲书房一趟出来额头就破了也没什么，做儿女的做错了事情被父亲罚跪磕两个头，虽然和自己儿子做事风格不符，但是也是有可能的。
两件事一起发生就不由得林老夫人不担心了。
林瑾当时身上虽然有血但是身上并没有伤，进府后直奔林如海的书房，出来后额头就破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让林瑾一身血的回府，一回府就直奔林如海书房还把头磕破了？
这是惹上什么麻烦，还是闯了祸事？
本想着等林瑾过来请安的时候问问，但是换了芯子的林瑾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还有个祖母，更不用说还去请安。
看着林瑾洗洗刷刷涂涂抹抹没有过来请安的意思，老夫人就差人去请林如海想问问什么情况，可巧林如海安抚完林瑾之后就出门了，老夫人便差李嬷嬷过来问林瑾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问大小姐，这是怎么伤的？”
看着李嬷嬷关切的脸，林瑾僵住了。
实话实说嘛？
谁知道这个祖母是一个什么性子，万一是个老顽固听了这事要逼着林瑾嫁李晟怎么办？
就算不逼着她嫁李晟，逼着她嫁别人也头疼啊！
至于说什么亲祖母不会害亲孙女，现在宅斗小说斗祖母的不在少数好不好。
而且林府突然多了一个她笔下没有的林老夫人，已经让林瑾彻底清醒过来了，这很大概率是个真实世界，不会事事都如她愿的，就算是小说的虚幻世界，她也不是女主，事情也不会像小说那样心想事成，她要谨慎再谨慎才好。
这件事不能说。
打定主意不说的林瑾回道：“不过是给父亲磕了几个头罢了，不打紧。”
李嬷嬷看着林瑾头上吓人的伤：“老爷一向仁善连吓人都不曾罚过几个，怎么会这样罚小姐？弄了这样一个碗大的伤？”
言外之意就是这伤肯定是大事才弄出来，根本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林瑾纳闷，碗大的伤？碗大？我现在这巴掌小脸，一整个脸能有碗大嘛？
林瑾这时候才看了一眼镜子，这一眼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这怎么红彤彤一片还有血痂了？
林瑾就只磕了两下而已，第一下见青，第二下见血，说是见血那么吓人，其实不过就是破了点皮冒了两个血珠就是了，要是真的那么严重，她根本不可能还沐浴洗头，那不是等着伤口感染嘛，谁知道锦绣给上药上成这样，范围大不说，她又刚沐浴完，身上脸上屋子里都有一层水汽，药粉吸了水分直接成了糊糊，干在脸上一眼望去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这是碗大个伤口结了层薄薄的血痂横在额头。
“呀，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林瑾唉了一声，然后对李嬷嬷说：“嬷嬷安心，根本没有伤的那么重，都是锦绣这丫头手笨，上药上的手抖，撒了那么大一片药粉在我头上，这才看起来吓人。”
说完拿了一旁的帕子在边缘轻轻一擦，露出下面的淤青给李嬷嬷看。
李嬷嬷看了看，发现确实不是那么大个伤口才安心下来但是疑惑依旧没有解开，李嬷嬷又问：“那大小姐衣上的血迹是怎么沾染的？”
你头上伤好说，那血是怎么沾上的？
虽然只在衣袖和鞋上沾到了，但是嬷嬷看过那衣服，那是浸湿的衣袖，根本不是不小心蹭上或者溅上去的血，必定是长时间接触才有这样的痕迹。
除了产妇生产出血，剩下还有什么病出血，只有外伤了啊，还不是跌打损伤，是那种刀剑伤。
如果是救了个产妇那是功德，不会这样三诫其口，难不成是小姐救了什么受刀伤的人？
这太平年间，刀兵入库马放南山的，小姐哪里能救治到出血的人，如果要有就是匪徒一类的人，难不成是救了一个匪徒，一见倾心要非他不可，回府求老爷同意，这才磕头留的伤？李嬷嬷心里想着她戏本子一样的推测，可怜自己主子老夫人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孙女劳心。
林瑾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戏本子这样丰富多彩，见糊弄不过去李嬷嬷，想了想谨慎地说：“祖母开口问我，做孙女的自然该说，只是父亲不让说，两个都是我的至亲长辈，我这个做晚辈哪一个都不敢违背。”
说是哪一个长辈都不敢违背，但是林瑾一点口风都没露，这就是要违背祖母的意思了。
“亲生祖母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嬷嬷惊讶，这事那么大？老爷还不让说？即使老夫人问也不说？
“瑾儿不敢说，嬷嬷不要为难我了。”林瑾面露难色叹了一口气，然后装作一副头疼力竭的模样往林瑜身上歪。
前一秒说这伤不重，下一秒就要晕了。
见林瑾这样，李嬷嬷也不好再问。
她就算有体面，也只是个下人，林瑾这个主子不说，她这个做下人的还能逼问不成？那可真的是倒反天罡了。
李嬷嬷留下几盒子补品，忧心忡忡回去禀报老妇人去了。
看着李嬷嬷走了，林瑾长舒一口气，可算走了。
林瑜不解地看着姐姐：“怎么不告诉祖母呢？”
“万一祖母不同意呢？”
林瑜眨巴着大眼睛：“姐姐这主意这样好，祖母怎么可能不同意？”
林瑾哑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林瑾的主意好吗？
还真的算不上多好。
林瑾的主意只是对林瑾利益最大化的主意，可不是对林府、对林氏一族最好的方法。
对林府最好，林如海生一个儿子出来，这才是最优解。
就算林如海生不出来，也应该把孩子过继到林如海的名下才对。
如果说自己实在生不出来还不想过继，只想要一个亲生的亲近孩子继承家业，那就应该让瑾瑜两姐妹其中一个招夫才对。
对林氏一族也不是个好办法。
这个时代执掌一族，一族中分量最重的有时可不是明面上的族长，而是一族中官职最大的族人，林氏一族的情况就是如此，士农工商，没个官面上人护着，林氏一族在苏州可没有办法活的那么滋润，他们仰仗林如海才能有今天，族长都要听林如海的，林如海说什么他们都尽心竭力去做，但是族里想做什么都斟酌着和林如海商量来。
其实在其他家族，族里想做些什么倒可不必那么小心，什么三舅爷、四姑姑的亲戚一搬出来，亲情攻势下基本上不太离谱的要求都能同意。
但是苏州林家没法用这招式啊，苏州林家那么小心的原因就是因为如今族里的血脉和林如海实在太远了。
林如海这一支现在三代单传人丁实在不旺，所以这就导致林如海根本没有什么实在的长辈亲戚，他们这些苏州林家人说是和林如海一族，但是真的算起血脉来满族都和林如海是远亲，根本没法拿捏住林如海，就像那刘姥姥虽然和王家有亲戚，但是一个连宗的破落亲戚她就是辈分高她能管住王熙凤嘛？能理直气壮管王熙凤要东西嘛？
林如海小时候时族里又没有个成器的能送到林如海跟前当伴读，苏州林家人说要送进来做管家做随侍，林老夫人说什么都是亲戚不能把亲戚当下人用，就给拒绝了，这样一来血脉远了，又没有什么一起长大侍奉的情意，这些年林如海对于苏州林家人的照顾都很淡，给钱给人但是一提起朝堂的事林如海都不和苏州林家人讲的。
一没血缘，二没情分，这能不让苏州林家人小心奉承嘛。
如果要过继，苏州林家人肯定欢呼雀跃，但是过继到林瑾名下他们就没那么开心了。
对他们来说最坏的情况就是把孩子过继到林瑾名下了。
过继到林如海名下那孩子能继承完整的林如海的政治遗产和整个林府。
过继到林瑾名下虽然也能继承，但是明面上的财产就只能继承一部分，林瑾林瑜两姐妹通通成了就是那孩子的长辈，未来林瑜出嫁财产就会分出去一半不说，那孩子一旦认了林瑾做母亲，那就和他们这些苏州林家人没有什么关系了。
林如海如果和他父亲、祖父一样早亡，那孩子就由他们教导，又有他们的血脉，肯定心向他们。
林如海如果没有早亡，那孩子长大成人知道自己的血脉来源之后，肯定也会和他们亲近。
如果认了林瑾做母亲，孩子不管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都会亲近母亲，到时候那孩子会不会听他们话就两说了。
就算孩子知道自己身世想要和他们苏州老家的人亲近，森严礼教下身为母亲的林瑾只要开口就能制止一切。
虽然本朝文官的地位比起前明已经一落千丈，但是孝道贞洁什么糟糠理念并没有一起消失。
所以只要林瑾不同意，苏州林家就不可能从那孩子手上拿到好处。
更糟糕的是林瑾身子是林家人最好的了，还会医术，他们可能拼续航能拼过林如海但是拼不过林瑾。
这事就办的两拧着。
要么你嫁出去不参合这事，要么你自己招婿自己生一个，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干什么不嫁人还过继一个孩子。
这不怎么符合这时代人们的价值观。
所以林府老夫人和苏州林氏都不太可能同意林瑾过继。
想明白了自己处境的林瑾摸了摸林瑜的小脑袋，没有说话。
从林如海书房出来时的欣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有皇子的压迫，下有宗族的反对，态度不明的祖母，熟悉又不熟悉的世界。
林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要怎么在这个世界立住脚、在这个世界生活，进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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