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商场。
一大早就有舞狮的队伍在商场门口热闹,更有一个广场舞团队穿着大红大绿的演出服在敲锣打鼓。
爆竹声声,花瓣铺满红毯,正是商场开业的日子。
青延混在扎堆的人群当中,仰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商场,被外墙玻璃反射出来的太阳给刺得眯了眯眼睛。
郑浪告诉他,天哥就是这家白云商场的主人,今天商场开业,他是要来参加剪彩仪式的。
四周人声鼎沸,都是冲着商场开业的重大优惠来的。饶是青延喜欢热闹,也被这嘈杂的声响给闹得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么多人,待会儿他要怎么挤进去找那个天哥呀。
倒是不用担心认不出哪个是天哥,只要对方身上有山魄,他隔得这么近,就一定能感应出来。
事实上,青延在人群中晕晕乎乎的,刚凑近到前面,又被拥挤的人流给挤到了后面,直到剪裁结束,天哥抬步离开,他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次靠近的机会。
“小伙子你别动来动去啊,到底买不买东西啊!”有个大爷被他慌乱的脚步给挤得十分不快,瞪着眼睛说道。
“就是,大小伙子不去上班,在这里跟咱们老人家凑什么热闹!”
“对不起啊,我不买,我要出去。”青延很不好意思,又被那句“不去上班”给刺得颇为难受。
他也想上班呀,可这不是、这不是才辞职嘛……
大伙儿朝着商场一楼的超市一拥而入,他想出去都出不去。这会儿眼看着天哥上了车就要走了,他急得脑门上都沁出了点点汗珠。
好在青延力气大,真要硬挤,倒也还是及时挤出去了。
宁市的主干道在这个时间段十分拥堵,青延犹豫了一下,见天哥的车子在车流中慢慢往前挪动,想了想还是决定用走路的方式跟在边上。
就这样,车子一路温吞着往前挪,青延一路跟,不知不觉,竟然就来到了他十分熟悉的地方。
青延看着面前这个工作了好一阵子的工地,十分纳闷,他才跟何工头闹翻从工地上辞职了,没想到这么快又重回故地见故人了。
就是平日里这会儿大伙儿都已经在忙忙碌碌,这会儿咋都围在一起站在下面?
他立在人群外,顺着大家眼睛的方向抬头一看,猛然惊住。
只见将近二十层楼高的顶端边沿,正坐着一个穿着陈旧工装的男人。
男人约五十来岁,背着阳光的面容黝黑而神情悲苦,他的小腿悬空贴在墙壁上,双手撑着边沿,仿佛下一刻就要往下跳。
普通人看不清,但青延却看见那男人的目光中带着一股疯狂的决然。
他认识这人,以往干活的时候这位大叔并不太爱说话,总是笑呵呵地不发一言。青延有些疑惑,这人是要结束他的生命吗?
他知道人类的一生十分短暂,不理解为何有人就连这么短短的一生也不愿意过完就想要结束。
但前方围着的工友们给了他答案。
“老刘!老刘你不要冲动啊!”
“老刘啊,你快下来吧!有什么事情咱们都可以解决的啊,你快下来,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啦!”
“你前头不是还说你女儿刚考上大学吗,你别冲动啊,你家里还等着你回家呢!”
也有人小声恨恨地讨论:
“这老刘也是傻,咱们不也没发工钱,谁家里没个困难了,哪至于就要用自己的命去讨!”
“哎,也不是这么说的,老刘他老婆在医院等着救命钱呢,”
“要不是……”有人悄声说道,“要不是工头那边一直结不到大笔的工程款,只时不时发一点零碎的小钱,老刘也不会被逼到这份上,他这些日子,瞅着不出声,愁啊!”
“哎,你说说,这么大个老板,怎么就拖工钱呢,我家里也是急着用钱呢,娃要上学,家里人情往来多,哎,有时候太缺了,我都想往顶楼那地儿去吹吹风了——”
“嘘!”有人赶紧拍了一下说话的人,“老何过来了,别说了。”
青延回头看过去,来者为首的是天哥,后头跟着一溜儿戴着安全帽的人,他在里头看见了正弓着腰赔笑的何工头。
“老板,他也是没有办法了,您这边一直不结款,下面的人也难过……”何工头吞了吞口水,干巴巴地解释。
天哥身旁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轻蔑地觑了何工头一眼,责问道:“你下头的人你不负责安抚好?这工作是怎么做的?这要是每个人都这么闹一下,咱们工地还开不开工了?”
“是、是,”何工头唯唯诺诺地,腰更挺不直了,“是我没管理好。老板,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何工头心里也有些发苦,他带来的这帮子人大多数都是同乡,各个儿家里什么情况她都门儿清。平素他虽然摆着工头的派头到处批人,人也扣扣搜搜的,但结工钱这事儿,他也屡屡急得嘴角发泡,心头涩难当。
到底都是有乡里情分的,他此刻看着高高坐在顶层的老刘,心里慌得很。这要是真出事,一个家庭就要垮掉了,他也没法跟人家家里交代的。
“怎么办?你跟人熟还是咱们跟人熟?”那男人又讥讽道,“总之呢,警方已经快到门口了,咱们这事儿,你今天可得给咱们处理妥帖了,不然你们都滚蛋!”
天哥微微抬手往下压了压,和蔼地说道:“别这么说,先解决了这事。”
“是,老板。”男人狠狠瞪了眼何工头,不说话了。
何工头已经无暇顾及围得越来越多的人,他紧绷着面容,焦虑地朝老刘喊话,可约摸是没能从老板这边要到款,说出的话也不太又底气。
青延抬头看着老刘,看着一个无助的中年男人满脸泪水,不知怎么的,他生来平静的心脏,蓦地跳得不甚规律起来。
这是人类。
他想,人类生而脆弱,因情感、责任,愿意以生命作为筹码。
彼时,他尚且不懂何谓情感,何谓责任,但他从人类的身上,真真切切地瞧见了、感受了。
“都不要劝我,今天工地不给我把工钱结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老刘颤抖着嗓子,在高空说着决绝的话,“我刘建明人如其名,贱命一条!今天,就要用血泪换我应得的报酬!”
“老刘啊,你下来吧,我有钱,我借给你,我借给你!你快下来,咱们好好商量!”何工头崩溃地喊。
他现下已经无暇吝啬金钱了,只想让老刘赶紧下来,事情大发了,他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青延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老刘,他理解了,若不是走投无路,有家有室的人哪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脚尖在地上点了两下,他蓦地转身,走到天哥面前。
“给钱。”他伸出手,理所当然地陈述。
工作了就应该结工钱,这是青延打工以来学到的最深刻的规则。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有钱的人,就偏偏拖着不愿意给工地上干活的工人结钱呢?
“你哪位?关你什么事?”天哥没说话,直勾勾地瞅着青延,他身边那个西装男人看了眼自家老板,说道。
“你们欠了老刘的工钱,就应该给他。”青延眨巴了下眼睛,感觉被这个天哥盯得很不舒服,“人家都要死了,你们还拖着不给钱,你们就是坏人。”
“呵呵,呵呵,哪里来的傻逼。”男人偏偏头把何工头招过来,想质问他这是哪里招的人,这么不懂规矩,都敢跟老板叫起板来了。
何工头回头看了一眼,却不肯过来,目光马上又转向老刘,嘴里只敷衍道:“这小绿毛早就被开除了,不是我们的人。”
他心里恶狠狠地想,要是小绿毛今天能给老刘、给他们要到工程款,他简直愿意以高于工人们的价钱重新让他来做临时工。
“给钱。”青延见人一直没有掏钱的动作,又继续催道。
“小兄弟,第一,你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你不是咱们工地的人,也没又资格插手。”西装男人见这小绿毛不肯放弃,一边觉得人傻兮兮的,一边就觉得这种人一根筋还偏偏不太好哄,“第二,我们做工程的,延迟一点发放工钱是很正常的事,你不懂,就不要瞎操心。”
青延不理西装男,看都不看他一眼,稍微转了半个身体,朝着天哥继续伸手:“我不跟你说道理,给钱。”
天哥垂眸看着青延那只白皙的手,突然就挑眉而笑,倾身凑到青延耳边,用只有青延能听见的声音道:“哪来的小妖怪,这么不懂事,当自己是正义使者呢。”
青延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这跟他是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还有,不要凑那么近!
“是你不懂事才对。大家都知道做事要给钱,怎么你就不给?”他往后仰了仰,气呼呼地怼回去,声音越说越大,连一直抬头看老刘的人也不由得回头看了过来。
天哥被他这话给噎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表情,他玩味地看着青延那双圆溜溜琥珀似的眼睛,道:“看你也挺仗义的,今天就给你个面子。”
警察已经到工地门口了,这工人今天不下来,这事儿也不太好解决。
青延伸出的手没有放下来,他说道:“那你现在就给钱呀。”
万一赖账怎么办?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些人。
一旁的西装男嗤笑一声:“你有没有常识啊,自然是要财务部算清楚了账目,然后打到人家卡上。”
青延:给钱。
作者:请给钱……
读者:给谁?给你?想得美。
求收藏,宝宝们,冬天好凉,你们好暖,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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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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