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控制住音量的声音几近失态，破音的声调尽显慌乱。顾枫攥住的手发力到颤-抖，像是要把他的手骨捏碎。
他顾不上疼，或者说，他所看到的时逸看起来远比他更疼万倍。对方咬住下-唇忍耐疼痛，齿间渗出丝丝血迹来。呼吸声急促而将双颊涨得通红，竖瞳微缩轻颤，生生憋出眼泪来。
图书馆的地板开始晃动，虚假的藏书室内发出刺耳的轰鸣。
【修改成功，请查收。】
系统的声音落下，一切都被摁下了暂停键。整个图书馆寂静无声，飞扬的尘土记录了刚刚的混乱。
思绪很乱，顾枫第一反应是沉重的自责。
时逸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借着顾枫环抱他的力气瘫软下去，坐在了地上，沉沉地喘着粗气，像是大难逃生。他的手松了劲，目光在顾枫手背上被捏出的红痕上停留了很久。
“要是当做我们扯平，我是不是不用道歉了？”
这显然是调动气氛的玩笑话。
自责的情绪写在脸上，顾枫知晓这是安慰他的话。他的嗓音干涩，脱口而出：“我不疼，倒是我的业务失误，应该跟你道歉才对。”
“要道歉的话，就把肩膀借我靠一下吧。”
肩膀一沉，顾枫趁势挪过去一点，手臂用后面护住他的腰，确保他能够靠得更舒服一点。
眼皮盖住了疲惫的双眸，竖瞳的光也被如数遮住。再次睁眼，竖瞳的模样已经消失，换成了人类般正常的圆瞳，只是瞳孔的颜色依旧是罕见的墨青色。
隐藏兽化拟态的能力远高于顾枫曾经见过的任何诡怪。
尹诺凑过来，双膝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躬身从前面将时逸抱住，猫耳蹭到了脸上，雪白的绒毛蹭上了血迹。
抽泣的声音传来，缩在时逸怀里的猫耳少年颤-抖着哭泣。他的双臂圈得很紧，很快便从克制地低声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别哭，被我吓傻了吧？”
“我，我哪见过这种……您……对不起，主上，我不应该……您可是统领者啊，您不能死，我就是个不知名的诡怪，我死了您也不能……”
一只手将他推正，然后捂住了他的嘴。
时逸松开手，指尖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种话别乱说。你也知道，怪谈世界里面最忌讳精神崩溃。”
怪谈世界常用污染值捕猎失败的玩家，大多数情况下，污染值和玩家的精神状态牢牢挂钩。
“我不是玩家，我是诡怪……”咿唔的声音混着浓重的鼻音，“我不会被污染，就算崩溃也没有关系。”
“这是你作为小哭猫的理由吗？”
小哭猫即刻炸毛：“我不是！”
“还是一只脾气不好的小哭猫。”
顾枫默默注视着他们调皮拌嘴，眼见着在时逸的玩笑话下，逐渐从双眼低落迷茫且黯淡无光，到振奋起精神、猫尾巴晃得飞快。
统领者……
他想起这个词。
亲和温柔，但是强大可靠。若是在人类玩家的队伍里，这种人当之无愧成为稳定人心的主心骨。
“总之，我不该让主上为我受这样的伤，只是因为我的一己私利……”尹诺的猫尾巴垂下去，失落地拍了一下地面。
“我没事，不用放在心上。”
嘴角的血还没干呢，时逸就忙着扯出一个笑安慰小猫。那个笑因为掺着血液而无比刺眼，顾枫久久没有从他的唇边挪眼。
鬼使神差般，他倾身用手背擦了一下显眼的血迹。手背触及发烫的唇，又用力往一旁擦过。
“没事，我不疼，没关系……”顾枫一下又一下擦净了血迹，“这是你的口头禅吗？”
数落，或者是埋怨。顾枫脱口而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格外僵硬。
时逸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侧脸，久久没有反应。面对顾枫的靠近，他没有后躲，一点也没有，只是眼神跟随着触摸到嘴角的手背。等到对方退回去，面前没有了交织的呼吸，他才眨了眨眼，冁然一笑。
“可是，成为统领者的话，不应该这样吗？”
言下之意，他所受到的教导和规训，要求他成为这样。或者是，统领者的名号，要求他这样做。
必须，也只能这样。
顾枫不知道怎么回应，动了动嘴唇，最终也只是闭上了嘴。五味杂陈，道不清源头和出处。
“好啦，别这样，”时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改错了一条规则而已，怎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只是受一点苦，当做检验修改是否正确的方法，也是个方便简单的途经。”
“只是？”
对方挑眉点头，足够理所应当。顾枫暗暗握拳，低声道：“你还真是轻描淡写。”
这么一折腾，他们总算找到了些眉目。
错误的规则挫伤了统领者的力量，核心原则{规则是绝对的}被删除而导致副本出现了谎言规则。调解员的修改系统仍然有效，他们要找到谎言规则并将其修正。如果将正确的规则改成了错误的，统领者和副本将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基本路径变得明朗，与之而来的是庞大到惊人的工作量。
图书馆阵营众多，每一个阵营的规则都是满满一张纸。一条一条试是最不用脑筋的方法，穷举法永远在最关键的时候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但这个方案一经提出就被顾枫一口否决。
“你还能撑得住几次这种生死边缘试探的尝试？”
“还能撑……”
“不行！”语气坚决，丝毫没有一点商量回旋的余地。
“没关系的，你何必关心我呢？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
搭在时逸腰间的手明显一顿，原本强硬的气场一瞬间泄了气。
“这是，因为……你可是统领者，怪谈世界没了你转不了。”如此慌不择路地寻找解释，谁都听得出牵强，一旁的尹诺都低头忍笑，双肩止不住颤-抖。
“好吧……”
时逸颇显无奈，偏过头侧脸靠在他的肩头，伸手回抱住他，一声轻笑颇有得逞的意味，凑近的声音放软了语调，更像是在耳边吹气：
“谢谢关心。”
呼吸明显一滞，心跳都乱了半拍。顾枫僵直了身体，耳根却隐隐发烫。
哪有人喜欢凑这么近讲话的！
“咳……这个，规则，我们看一下规则……”
于是，紧急改变话题的顾枫，慌不择路的样子更加明显了。
访客规则九的那条关于藏书室的内容已经被验证为实话了，虽然代价有些惨痛。一旁的尹诺又嘀嘀咕咕了几句，说什么“是不是应该写份遗书”，“遗书里面一定要诅咒几句布特”之类的话，然后又转念说“都写遗书了还是得行善积德”。
时逸忙着安慰可怜的布偶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猫猫头，而顾枫则抬头看着门牌上的“阅览室”三个大字出神。
那个房间是表面写着“阅览室”，其实上仿造藏书室存在的特殊空间。如果图书馆当真没有一点关于藏书室的痕迹，尹诺应该现在立刻消失，而不是只是因为错乱的规则遭受力量削弱。
特殊空间……
{访客规则十，图书馆里有阅览室，您可以前往阅览室阅读书籍。请确保您看到的门牌上写的是阅览室，而不是藏书室。}
“消失的不是藏书室，是藏书室的门牌。现在，藏书室和阅览室共用一个门牌。”唯一一个在认真工作和思考的顾枫惊喜出口，眉宇间满是兴奋。
时逸率先明白了过来：“所以，我们要改藏书室规则的前提。”
“系统，修改访客规则十：图书馆里有阅览室，您可以前往阅览室阅读书籍。请确保您进入的是阅览室，而不是藏书室。阅览室里没有摆放书架和古籍，如果您看到了书架和古籍，那里不是阅览室。”
“增加藏书室前提：藏书室里没有单独的门牌，如果您看见标有阅览室门牌的房间里摆放了书架和古籍，那里就是藏书室。请确保您进入的是藏书室，而不是阅览室。”
最后一句是在尹诺的强烈要求下补上的。虽然无伤大雅，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他执意要在自己的规则里诋毁一句管理访客规则的布特。在小猫可怜巴巴的蓝眼睛下，顾枫无奈地加上了这句话。
【正在为您修改规则，请稍后。】
相较于时逸的松弛，顾枫则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心跳得很快，他比当事人还要紧张错误的出现。
至于理由，只是浅显地不想看到时逸受伤。
【修改成功，请查收。】
“叮”地一声响之后，三人陷入漫长的沉默。他们在祈祷，希望不会再有副本天崩地裂的状况出现。
“我的力量！我感受到了！”尹诺拔高的声音划破沉默，吓得两人一哆嗦。
他的蓝色眼睛愈加发亮，像是充上了电的灯一样晶莹剔透。眉眼间的疲惫和颓唐一扫而空，蓬松的猫尾巴摇晃着诉说主人的兴奋。
消除了一处矛盾，就连时逸脖子上的麟片都消了下去。
“你感觉如何？”顾枫无视了耳边吵闹的欢呼，垂头轻声问道。
怀里的人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拖长了音节：“好一点点……但是不多。”
“没事，我们慢慢来，你再靠会儿。”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怀里传来一声轻笑。
“开玩笑的，我好多了。力量也在回笼，确实不算多，但是只是保持清醒和站立，还是够用。”
被戏耍的顾枫也不恼，把他扶正，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身体。
苍白得像纸一样的嘴唇有了一丝丝颜色，精神劲头也少了一点点强撑的勉强。麟片都能控制住不表现出来，只剩下头顶的墨青色龙角还格外醒目。
“是龙吗？”
“对，是青龙。”
龙这个生物对于人类而言足够稀奇，是只存在于想象作品里面的新物种。龙角看起来和鹿角无异，但是墨青色的龙角就算是想象作品里面也不常见。
“你盯着我的龙角看了好久。”
长时间盯着一个人的某个部-位确实不礼貌，再加上被一口戳穿，顾枫的眼神肉眼可见慌乱：“这个，不是故意冒犯……”
“盯了这么久还不出声……”
歪头看着他的小青龙佯装失落。
“难不成是觉得没有猫耳朵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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