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脸识别后，系统提示“D级跳伞教练顾枫，欢迎您”的时候，时逸还是懵的。他眼看着顾枫大手一挥划了半个月工资出去，又将一份白纸黑字的个人安全承诺书交到了他面前。
“要尝试一次极限运动吗？”顾枫将黑色签字笔塞进他手里，“你得答应我，今天和我一起出来，不能用你统领者的能力。”
不远处，跳伞基地的直升机静静地待在平野上。太阳还刚刚升起一点，整个基地还是昏暗一片。
顾枫之前说要带他去看日出，他想过爬山，想过海边，唯独没有想到跳伞。
从四千米高空往下跳，在经历了短暂失重之后撑开降落伞，直到达到地面，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但是要消费上千元。
作为神明，时逸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独属于没有异能的人类才会享受的娱乐活动。
时逸拿起笔，在右下角的横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好，我答应你。”
“哇，顾枫哥，你多久没来了？工作很忙吗？”一个穿着全套跳伞服饰的男子走过来，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顾枫应道：“一点点。”
“啧，你这人能在我们这里创下一年一千多次跳伞记录的兼职跳伞教练，能够一个月不见你的身影，真的很稀奇。”
那人看到一旁一言不发的时逸，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这里的直升机飞行员，江照。”
时逸伸手回握了一下，淡淡开口：“时逸。”
冷淡的反应被江照误以为他在紧张：“别担心，相信顾枫。我们这里，他是数一数二熟练的双人跳伞教练。”
“谢谢你的夸奖啊，”顾枫一手搭在时逸的肩膀上，将他拽到身边，“我们快去做地面培训，再晚，就看不到日出了。”
地面培训的话，时逸大多没有听进去。他迷茫地看着黑板上的字，实在没想明白只是在天上飞一下，为什么需要这么多注意事项。
“别紧张，”看着时逸一脸懵的状态，顾枫也将此理解为紧张，“极限运动本来就是生死边缘一线间的事，当然要做足准备工作。”
时逸没有拆穿，笑着点点头。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轰鸣，他们只能靠吼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顾枫最后一次检查了两人身上的装备，将双人跳伞的铁扣弄好，让时逸紧紧地贴在他胸膛前。
直升机升起的时候，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小。身边的风声很大，发动机的声音很吵。同行的人大多没有说话，有的紧张，有的激动兴奋。
“害怕吗？”顾枫贴在他的耳边，问道。
声音夹在刺耳的声音中，只能勉强辨别。时逸抓紧肩膀前的扣带，摇了摇头。
上天入地对于龙神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但是现在，他竟稍微有被周围人紧张的氛围感染。
“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用神明的力量。”
时逸再三点头，这才让顾枫放心下来。
直升机飞入云层间大概花了十几分钟，这时的太阳正好从地平线升起，照过稀疏的云层，将暖黄-色的晨光普照大地。
很近，离太阳很近。
好像炙热的阳光正好烘烤到他们身上，刺眼的晨光让人睁不开眼。
直升机门口，呼啸的风声将发丝吹得很乱。四千米的高空往下看，什么东西都变得很小很小。
时逸清晰地感觉到敲打后背的心跳和耳畔的呼吸，他侧头问道：“就算已经跳过上千次上万次，你也还会紧张吗？”
他的问题被吹散在风声里，顾枫没有听见，他也没有追问。
跳下直升机时，强烈的失重感顷刻间将时逸包围。那种一瞬间的不安全感撺掇了全部意识，将他刚刚的不屑一顾绞得粉碎。
刻进基因里的恐惧似乎能让他大脑空白一片，双手扑腾了一下，手心冒起墨青色的光。
“时逸，不可以。”
一只手握住了时逸正准备发动异能的手，贴在耳边的声音将他从眩晕中唤回来。他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手心的墨青色也随之消散。
时逸艰难扭头，接着卡在脸上的护目镜，看到视野里被缩小了一小部分的顾枫，微微愣了神。
“看那边，太阳出来了！”顾枫喊了一声，将他从失神中唤了回来。
呼啸的风声和下坠的失重感，穿过云层的雾气传来丝丝凉意。距离地面好像很远，距离太阳好像很静。恐惧消散之后，刺-激的爽感随之追上来，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盖过了失重的不适。
没过多久，降落伞被顾枫撑开，下落的速度变慢了很多。
时逸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冒了不少汗。在没有异能的协助下，他罕见地感受了一次人类的处境。
极限运动当真是一种挑战，他总算能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在之前如此紧张。要是降落伞没有安全打开，又或者在失重下坠的时候过于激动弄乱了开伞流程……
时逸低头看着缩小了无数倍的地面。
这简直不敢想。
身后的人环过他的腰，贴在他的耳边说道：“时逸，龙角，要不要收回去？”
时逸一个激灵，抬手往自己头顶一抓，果然摸到了硬硬的龙角。哪怕强装镇定，精神高昂时没控制住的龙角会像克制不住的生理反应一样露-出来。
晃晃悠悠的感觉，倒像一片落叶往地上掉。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凝结成薄雾一样的水汽也全都消散开。目之所及都是清晰的景象，路过高大的树木时，他们能看见叶面被阳光照得闪亮。
心情也平静下来，只是刚刚那种惊险上头的体验还刺-激着头皮表面略微发麻。
周围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又有其他人应和了几句。两人不约而同往那边张望，却又都没有跟着起哄。
心跳的声音很近，呼吸的节奏交错，即使不喊出声，全身的血液也足够澎湃。
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身后的降落伞也掉落在地上。时逸总算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遍。
明明在天上飞对于龙而言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刻入基因里对失重的恐惧，以及直面这种恐惧的冲击感，还是让时逸感觉无比稀奇。
扣在一起的铁扣被打开，身后的温度也被抽离。时逸踉跄了一下，竟觉得自己的双脚都有些站不稳。
“感觉如何？”
休息室内，顾枫问着，给他递了瓶矿泉水。
顾枫瞧着面颊还残留一点兴奋后的红色，额头的汗水还没有完全干透。但与那些同样来体验跳伞的人不同，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恐惧和担忧。
“挺好的。”
一口水下去，干得冒烟的嗓子这才有所缓解。时逸坐在休息室的长凳上，望向窗外不远处又开始吵着升空的直升机。
“你经常来这里吗？我刚听江照说，你能一年跳伞上千次。”时逸问道。
顾枫点头，坐在了他的身边：“是，工资和奖金都花在这些上了。跳伞、蹦极、潜水……不然就之前凭通关副本拿下的巨额奖金，我怎么可能还得还房贷？”
时逸盯着地面，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几项运动。
大概都是去一次之后，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能够安全回来的运动。
“你还真是一点不怜惜自己。”
“这就算不怜惜吗？”顾枫笑着说道，“我从大学就开始参加各种极限运动，沙漠探险、雪山徒步，蹦极跳伞更是家常便饭，人人都说我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顾枫想了想，半开玩笑般说道：“所以我被卷入副本，然后穿越到怪谈世界，我在人类世界的朋友说不定一点不惊讶，甚至觉得我去到了属于我的好去处。”
说着，顾枫解开衣领的袖子，敞开了大片胸膛。
紧实的肌肉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数不胜数。有一条从左肩膀贯穿到的右胸肌下的长条疤痕，虽然已经呈现出淡褐色，但在浅麦色的皮肤上依旧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弄的？”时逸凑近了些，手指尖点了一下长条的疤痕，又缩了回去。
“很久之前的副本里，被其他调解员不小心用长鞭抽的。”顾枫轻描淡写到能让人震惊的程度，反倒是时逸神色不太淡定。
“所以，你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八年，反倒是有种活够了的意思在不要命的参加这些活动。实话讲，每次去参加这种活动，即使我会反复检查设备，但是会不会有一天，蹦极时绑在身上的绳子突然断掉，又或者跳伞时降落伞卡在装备包里，我只能从高中坠-落粉身碎骨……”
“你……”时逸适时想要打断他的话，被他抬手制止。
“又或者我会渴死在烈日下的沙漠，冻死在高山上的雪地。即使想象到了那样的结局，我也没有选择规避风险，再也不背上装备包。就算我死在了这种瞬间，我也会觉得非常非常值得。”
“如果除了记忆，我什么东西都无法从这个世界带走的话。我希望这些留在我的身上的整局，可以证明我曾经非常热烈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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