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一切混沌。
顾枫恍惚间摸到一个软软凉凉的东西，伸手便紧紧攥在怀里。脸侧贴住的地方冰凉宜人，抱住东西的充实感让美梦更加香甜。
那粗软的尾部缠上他的腰，将他往某个方向带。仰头，一只巨龙闪着凌冽的竖瞳，猛地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尖牙在不知哪里打来的光下阴森可怖，一口就能将他的头咬下来。
一个激灵，顾枫从梦里惊醒。睁开眼，他看到自己怀里的，就是梦里那根麟片反光的尾巴。
“我去！！”
顾枫惊呼，整个人往后一翻，结结实实地从床沿摔到地上去。身后的疼痛让他从半梦半醒中完全清醒，仰头看着熟悉的自家卧室天花板发呆。
床沿边冒出一个头顶龙角的脑袋，一只手拖着下巴，狐疑地看着他。
“时，时逸？你不是睡沙发吗，怎么跑到我床上来的！”
时逸眨眨眼，垂眸时露-出难过委屈的表情，嗓音也放轻放软：“沙发太短了，一直蜷缩着不舒服，尾巴……也没地方放，龙角也硌在沙发扶手上。我没打扰你睡觉的，我只是缩在最边缘躺着。”
龙尾没有自由地飞在半空，而是折过来夹在双-腿-间，又被他自己抱在怀里。他侧过头躺在床上，像个做错事的可怜孩子一般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尾巴。
说到底，偷偷跑到床上来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错吧……
顾枫警觉自己的语气因惊讶过于尖利，即使他本身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从地上支起身，伸手拍了拍小青龙的脑袋：“没事，这怪我考虑不周。我常年一个人住，今天睁眼被尾巴吓到了而已。”
“你这人类还挺奇怪的，我明明小心躺在最边缘，生怕打扰你睡觉。是你非要一把攥住我的尾巴，像一个枕头一样抱着睡觉，怎么动都不撒手。结果一睁眼，开口就是责怪。”
越说越委屈，时逸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快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了。压着嗓子带了些浓重的鼻音，他小声念叨了一句：“你们人类真的很过分，什么都是小青龙的错……”
“不，不是，”顾枫越听越觉得可爱，听他自称“小青龙”的时候，心都软了几分，“都是我的错，你想到床上来睡就到床上来，我不介意。”
“谢谢你，顾枫，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类！”
阴郁一扫而空，换上了闪着欣喜的双眸。他还穿着顾枫的衣服和裤子，突然直起身，趁势抱住了顾枫。龙尾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一下子翘了起来，盘旋在半空。
这种计谋得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顾枫说不上来，但看着面前的龙尾直立起来，兴奋地左右晃动，又不愿开口问什么。
罢了，他是不是真的睡觉不安分，是不是攥着龙尾不撒手，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了。眼前的人高兴得出奇，像获得了什么宝物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实在单纯可爱。
至于那个诡异的梦，顾枫已经完全没有想起，是他自己被龙尾拉进怀里的。
“话说，你这尾巴怎么只有一米来长了？我记得上次在藏书室瞧见，有三四米长来着。”顾枫看着晃动的龙尾出神。
时逸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腿：“因为我的腿还在。上次是完全兽态的下半身，我的龙尾本来就是三四米长的，只是现在露了一半，就只有一米多。”
他蹭了蹭顾枫的胸膛，懒懒地说：“本来直接放半身要更舒服一些，但是你这个房子也三四米长的尾巴，我总不能把这小房子的天花板给撑坏。”
“我攒钱给你买大房子。”
顾枫几乎是脱口而出，直到说出口才惊觉不合时宜。只是几面之缘的朋友，他怎么就如此自然而然地开口画饼？
“你不是……房贷没还清吗？”
这更是一万点暴击。
顾枫汗颜，低声说道：“我会好好努力的。”
“不用大房子，我很喜欢这里。有你，还有一只自己养的猫。没什么出生入死的烦心事，生活就算不富足，也很充实快乐。”
时逸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声喃咛：
“喜欢这里，很喜欢很喜欢。”
*
办公室里，顾枫看着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的卷宗，震惊得合不拢嘴。
每一份纸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写满了各个副本诡怪的调解诉求。只是一-夜之间，这里的调解诉求就超过了他调解员职业生涯里受理的所有诉求总和。
不是，天塌下来了？
他一脸愁容地看着。从S级副本到C级副本，大大小小的诡怪或单独或联名提交了调解诉求。副本轻则出现局部动荡，重则濒临崩坏销毁。
这得不眠不休地干活到什么时候？他调解员的命也是命啊！
“组长，这是居委会今天新受理的197个调解诉求。”
推门而入的齐笙抱着一-大堆卷宗资料，摇摇晃晃地进了顾枫的办公室。重重的卷宗材料“砰”地一声摔到办公桌上，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臂，重重叹气。
“多少？”顾枫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问了一遍。
“一百……九十七。”
顾枫暗骂一句，指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带着这197个调解诉求，滚出我的办公室！”
正说着，办公桌上的内线座机电话响了起来。顾枫深呼吸几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抬手接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怪谈居委会调解组组长，顾枫。”
“顾枫，麻烦你立刻来中-央总控室一趟。”
中-央总控室被屏幕的红光覆盖，笼罩在赤红色的大屏警报上。昏暗的房间里，血红色的光线描摹了所有物体的轮廓。
“会长好，我是顾枫。”
坐在正中-央的男子是居委会会长，莫源哲。他衣着整洁的全套西装，眉头紧皱，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之前你在临渊图书馆副本里，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吗？”
“调解员系统全面瘫痪，除了修改基本规则之外，其他功能均不可用。逃生通道也无法开启……”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莫源哲打断了他的话。
“我……”
他想起时逸，一个被流放的统领者。流放通常来说是因为先前犯了什么错，但是时逸也从来没有向他提起。
调解员在怪谈世界摸爬滚打的警觉心让他选择了隐瞒这个事。
“后来修复了藏书室规则，我就逃出来了。”
莫源哲没有质疑，反倒是站起身，往他这边走来：“顾枫啊，这次异变，我们失去了很多同伴。与你同期进入其他副本的调解员，都没能出来。”
沉重，无尽的沉默。大屏上闪动的深红色更加刺眼，眼底恍然间只剩下赤红的余影。
调解员本就不是一个高危的工作，这次异变带来的惨痛牺牲，显然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就此毁灭的副本不计其数，连带着没能逃出来的玩家、调解员，销毁副本时一并消灭的毛绒绒诡怪……
不仅如此，和怪谈世界命运相连的时逸，也或许时刻面临着消散濒危的惨状。
“会长，我能做什么吗？”
“你是唯一一个能从副本中逃出来的调解员，我们希望你能成立专项小组，负责本次怪谈副本的修复。我们并不能保证这项任务绝对安全，所以，你可以慎重考虑。”
“我明白……”
话音未落，中控端突然传来刺耳的声响，上面闪烁的红光愈加刺眼，很快便闪烁起电火花。“滋啦”的电流声响起，整个中控室的电路迅速短路起火，弥漫起滔天的黑烟。
“灭火器！快拿灭火器！”莫源哲喊着，砸开了临时灭火装置。
顾枫捂住口鼻，双眼被黑烟熏得发疼，止不住流下生理性泪水。紧急情况下仍能留有理智思考已经成为了他的常态，他灵光一闪，大声喊道：
“等，等一下！咳咳……总闸！先，咳……先断电！”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混乱的脚步声和杂乱的惊呼中。
这群人只是在中控室内观看副本场景，没有设身处地经历过生死存亡，连逃生演习都是草草应付，现在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好在人群中还有顾枫的存在，他摸索着墙边，艰难地睁着眼，拿起立在墙角的扫帚，用木棍的那一头戳掉了总阀开关。
他泄了气，躺在墙角喘气。
烟雾是往上走的，他躺在地上，稍微能够呼吸得过来。
“顾枫！接着！”
一个防毒面具扔了过来。
顾枫眼疾手快地戴上防毒面具，鼻息间总算能够呼吸几口过滤的空气。防毒面具压-在脸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现在，它是用来保命的利器。
手腕上的调解员系统手环发出异常警报声，同时震动得手腕生疼。
怎么回事，他现在分明不在副本里面啊？
一直等到其他人手忙脚乱地灭了火，开窗散了大部分黑烟，手腕上的手环仍然在不停震动。
“报告会长，怪谈世界受未知袭击，众多副本进入强制销毁程序。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副本强制销毁……
时逸！
顾枫清楚地记得，当时在临渊图书馆副本陷入崩坏，进入强制销毁程序的时候，作为统领者的时逸差点因此昏死过去。
现在，突然有众多副本面前销毁，那统领者……
“顾枫，你跑哪里去！先去趟医院，喂！”
莫源哲的声音被远远地丢在了身后，一点没有喊住头也不回往外跑的顾枫。
拜托……千万，不要有事！
家人们，七夕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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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调解员的命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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