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要劫色吗?”
清源清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软,他的眼睛弯起来,位于左眼角的泪痣也跟着变换了位置。
诸伏景光比他略高一些,很清晰看到那写着疲倦的眼底。
——清源清见并没有因为今晚的重逢感到高兴。
而且……
三年未见,能带来的变化太多了。
诸伏景光没说话,转身捡起落在一旁的黑伞,连着挂在伞上的手杖一并脱离水洼。
“你先拿着。”诸伏景光说,“别淋雨了。”
清源清见怔了一下,伸手去接,却看着伞柄从眼前跳跃到另一边。
清源清见:“?”
“换另一只。”诸伏景光无奈地道,“左手。”
见清源清见还没反应过来,诸伏景光将枪插回腰间,逮住对方藏在袖子中的手。
手指冰凉,似乎因为寒冷还有些发颤,抵着湿漉漉的手心,挠得他很痒。
诸伏景光展开清源清见的五指,将伞塞进去,再包裹着合拢。
仿佛清源清见连撑伞都不会。
“你撑好点。”
做完这些,诸伏景光还叮嘱了一声,这才撤出伞下,淋雨去捡掉在不远处的围巾。
清源清见:“……”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食指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一道并不深的口子,被雨水冲洗了一会,只是有些泛白。
搞什么啊?合着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清源清见看着诸伏景光将围巾搭在臂弯,接着动作熟练地带上一次性手套,摸尸在地上的两个歹徒。
驾照、医疗卡、钥匙……每个可能有暗兜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在查看过信息后又原封不动塞了回去。
这一套操作熟练如流水,细致谨慎,一看就颇具有犯罪逻辑。
清源清见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让他下意识将伞又换到右手,只是这次,刻意把食指翘了起来。
“他们是从川崎市过来的,为什么会堵你?”
诸伏景光检查完,将一次性手套塞到包里,又走到清源清见面前,将黑伞夺到自己手中。
清源清见耸了耸肩:“可能就是那边混不下去,过来找日子的小混混吧。”
诸伏景光看着他不以为意的模样,很想皱眉,但有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一次拿出手机:“那我报警了。”
清源清见:“?!”
青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要报警?”
枪还别在腰间啊!
诸伏景光摁着手机,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嗯。”
嗯个头啊嗯!
清源清见还没捋顺自己复杂的心情,就捕捉到诸伏景光唇边一闪即过的笑意。
“你在骗我?!”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句话中个人情感倾向过于强烈。
但没等清源清见后悔,诸伏景光道:“没有,我不骗你。”
……他确实没骗清源清见。
不到三分钟,一辆飞驰的摩托停在了他们旁边。它完全没管地上还躺着两人,甚至险些从其中一人的腿上轧过去。
诸伏景光将身上的武器都丢给骑车的蒙面人,后者利落地接过来,看向清源清见。
“这……”
诸伏景光打断他,原本温和的语气无缝切换成冷漠:“他不是!”
蒙面人顿时颤了颤:“是,大人!”
清源清见只感觉周身的温度骤升骤降。
他迟钝地看着蹬摩托的倒霉蛋——吓得离开时脚滑了好几下,险些从摩托车上摔下来。
而诸伏景光从刚才迅速短暂的交换中,往他手指上贴了一个创可贴。
脑海中竟然只有一个念头——
他前男友卧底这些年,真的没有患上什么心理疾病吗?
或者,这些黑色组织有要求,身上必须放个便携温度可调装置?
又过了两分钟,警笛声响起,一辆警车急刹停在了巷口。
同一时间,清源清见收回原本平静如水的模样,眼神开始游离,发丝凌乱,连脊背都瑟缩了几分。
诸伏景光加速了呼吸,紧握双拳,做出愤怒和惶恐的姿态。
望着撑伞向他们赶来的戴着圆帽的棕衣警官,两人不约而同地喊:
“救命!你们可算来了!”
“?”
望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歹徒,以及缩在同一个伞下瑟瑟发抖的两人,目暮警官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受害者谁来着?
**
进入温暖的警局,被添上温水和毛毯,清源清见终于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诸伏景光坐在他旁边,也是同样的待遇。
“呼~”
用手指环着纸杯没没水的部分,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抿上一口,接着放下杯子。
负责做笔录的女警看着面前两人整齐划一的动作,笔尖顿了顿。
她问:“你们两个认识?”
清源清见秒答:“不认识!”
他目光斜了一眼诸伏景光。
后者的指甲在纸杯上轻轻剐蹭着,也说:“不认识。”
女警应了声,打算继续往下做笔录,却被诸伏景光轻轻打断。
他表情诚恳温和:“请问一下,有干燥的衣服吗?”
“我去帮你们找一下,有具体尺寸吗?”
诸伏景光报了个尺寸,女警看向清源清见,诸伏景光也跟着看了过来。
清源清见本来想说自己不用,毕竟手术刀还揣袖子里,但拐到嘴边:“……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哪里怪怪的。
等女警把衣服拿过来,清源清见看到诸伏景光把大衣外套一脱,露出里面干燥的衬衣。
褐发青年面不改色地把备用警服往身上一套,锻炼多年的健康体魄,显然跟清源清见的身板有不少的差距,导致衣服紧绷偏小。
那么诸伏景光报这个型号,目的昭然若揭。
清源清见:“……”
他捏着衣服,深呼吸。
事到如今,手术刀自然保不住了,他迅速换掉毛衣,重新和毛毯裹在一起。
十号手术刀摆放在一旁,清源清见能感受到警察们的目光顿时警惕了起来。
清源清见磨了磨牙,扫过旁边面不改色、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说:“我可以解释。”
半个小时后。
“清源清见,24岁,外科医生,工作地点在北海道,今天刚到东京……”
目暮警官合上笔录,严肃地道:“你怎么会想在袖子里放手术刀,知不知道很危险?”
清源清见默默低着头:“我错了。”
目暮警官刚想欣慰接话,就见清源清见抬头,真诚地道:“但我只是用来防身,警官您也知道,这边晚上似乎貌似,也许可能,不太平呢。”
“咳咳!”目暮警官尴尬地捏紧了本子。
他看向坐在旁边一直默默听着的诸伏景光。
“你的话,绿川先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值得表扬,但医院那边说,伤者似乎伤得不轻啊。”
——其中一个能不能清醒都不好说。
假名“绿川间”的诸伏景光从善如流:“抱歉,当时没想那么多,随手抄起一块石头就这么做了。”
清源清见附和点头,灯光在他细密的眼睫下扫出一片阴影。
他轻声道:“如果不是……绿川先生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那两个人可能就不是伤重那么简单了。
两个歹徒的手机已经交给技术部破解,自然翻出了家属与混混勾结,“教训”清源清见的聊天记录。
说要打断一个外科医生赖以为生的手,这是多么歹毒的事情!
目暮警官拍了拍清源清见的肩膀当作安慰:“证据找到了,只要有一个人清醒给出口供,你可以起诉那些家属。”
“能不起诉吗?”清源清见却说。
目暮警官怔了怔:“为什么?”
——因为关起来他就没法自己报复了。
话在心中转了几圈,藏在毛毯中的手指抽动,清源清见微微一笑:“都是可怜人罢了。”
这宽容的姿态,让旁边的几位警察都忍不住动容。
诸伏景光原本双手捧着杯子看清源清见,听到这话时,却低下头,眼中多了几分深思。
**
目暮警官对医闹挑事的人深恶痛绝,自然不会苛对见义勇为者,但表面的形式还是要过一下。
特别是这两人,一个袖口藏管制刀具,一个石头往人脸上抡。
但他还没怎么说,面前两人便态度很好的开始自我检讨疏漏,语气自然真诚,措辞流畅精准。
有一瞬间,目暮警官觉得自己是个老师,在听两位问题学生熟练又摆烂的检讨。
半晌,被说的晕晕乎乎的目暮警官挥挥手:“记住了是吧?记住了就可以走了!”
“麻烦警官们了!”
两人起身鞠躬,一前一后跟着警察出去领东西。
给两人做笔录的女警用笔记遮着脸,跟旁边的同事唠嗑:“这俩帅哥竟然不认识诶……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要说哪里奇怪,又说不出,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像是两块隔着一段距离的磁铁,看似吸着了,又没动静,但若说一点点没有,好像又在悄悄靠近。
旁边的警察淡定地道:“你想多了,一个常驻北海道今天刚下飞机的外科医生;一个从国外飞回来没多久的调酒师,怎么看都八竿子打不着吧。”
“或许,是英雄救美带来的浪漫?”
……
清原清见一手拿着雨伞和手杖,另一边拎自己的行李箱,往警视厅门口走。
在门口,诸伏景光低头站在那,手机发出微光。
现在晚上七点半,距离清源清见下飞机两个小时,距离从巷子出来,和诸伏景光待在一起……也有一个小时了。
这一个小时中,他心跳忽快忽慢,被打乱计划的思维也是,时聚时散。
就像他时而抽风的身体。
步伐不经意间乱了一瞬,清源清见反应极快地压住木质手杖,大力到手背泛起青筋。
被警员细心地擦干的手杖,露出光滑的原木色,此刻与他无比契合。
深呼吸……对,要深呼吸。
绝对,绝对不能露出破绽!
清原清见在心中默念着,耳边却只能听见挂在手腕上的雨伞一下一下敲击着手杖的声音。
咚——咚——嗒!
很快,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愈近——真的很快!
原本平静流淌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后膨胀,炸得清源清见浑身发软。
“怎么回事?”诸伏景光的声音难以避免地染上焦急,两人的距离却还是克制的保守,“……清源先生,你还好吗?”
清源清见干脆松开手杖坐到了地上,朝诸伏景光露出一张满是冷汗的惨白面容。
他带着歉意笑了笑:“啊……太久没吃东西,低血糖了,老毛病。”
“拉我一把?”他喃喃道,“不,不,我还是去医院打个葡萄糖好了。”
“清源……清见。”
一声极轻的叹息,诸伏景光背对着他蹲下身,侧头望着他道:“上来吧。”
清源清见一怔。
青年灰蓝色的凤眼只要不刻意瞪人,便自带天生的温柔色彩,此刻在复杂的情绪交织中,像是极深的海。
“不是说让我劫色吗?自觉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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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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