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前面刚吸收了大量的混沌「阴」之力,一时半刻没能全部净化也是合理的。
琉璃弯了弯唇,非常满意地收好菱花镜,随后利落起身,拜别五位神明,转身走向了千本鸟居,直到驼色衣摆融进暗橘色的山林隧道,赤金光华淡去,域内重回寂静。
御山神道蜿蜒绵亘,清冷月光从树荫与鸟居的缝隙里挤了进来,无声铺洒在斑驳的道路上,有风拂过,漫山遍野的神木杉树摇曳,发出簌簌响动,与其他神社固有的神木不同,整个稻荷山的杉树都是御神木,因而不会感到分毫的阴森可怖。
登上山顶,叠翠流金的秋意和醉人夜色的城景尽收眼底。
山顶风很大,寒风托起她的长发和衣袖,琉璃遥望正前方山峦,目光绵长,灿金眼瞳看不清半点情绪。
如果灯草在场,一定会鼓起腮帮碎碎念个没完,指责她又起了不该有的思绪。喋喋不休的样子总让琉璃回忆起年少时兄长的训责,明明对外一副高冷贵公子范,回到家却成了絮絮叨叨的老婆子,教训起来没完没了,比父上还要啰嗦。
凝视片刻,纸人式神编织的信息网已经成形。琉璃不再耽搁,径直走向近旁唯一一棵挂上了连注绳的御神木,纵身跃上高耸的枝干,薅了数枚深浅各异的枝叶,当场将这些枝叶分离,削制成长短粗细一致的木棍。
做完这一切,东方天空已显露出鱼肚白,琉璃不由喟叹,略显遗憾地停止了还没开始的雕花手艺。
时间不等人,她必须回东京了。
最后望了一眼故土全貌,琉璃驾驶飞行茄子照原路返回东京。
#
上午九点,琉璃站在神秘寺庙前门。
为了顺利融入寺庙环境,她特意换了一身浅色调的衣服,头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加上一夜奔波的困倦,让她看起来十分契合新晋家庭主妇的人设。
过了一夜,身上的媚态可不会心随意动乖乖消退,不得已使用了一粒稻谷,细长上翘的灿金眼睛也幻变为普通的黑色眸子。
初冬的阳光穿过云层和雾霭,落在宏大古朴的前门,将匾额上苍劲规整的院名照得格外耀眼。
那题字为“法清院”的匾额。
原本平静的面容陡然变化,眸子少见的盛起怒意,恨不得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
他们怎么敢的!
想胖揍羂索一顿的念头不可遏制的蹿了出来,不止是羂索,连同罅隙记载的声音对象全部打残。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其他人来说十分陌生,但对琉璃确是相当熟悉,熟悉到对这个名称的由来如数家珍的程度——那是存在了千年的、由当时的一条天皇亲自赐予的、那位惊才绝艳的大阴阳师的爵号。
幕后之人特地行了这一招,摆明了故意恶心她,想要出其不意激怒她作出过激的事情来。可惜了,纵然再多愤怒,她也不会因为这等低劣的手段失去理智。
作为三千世界中唯一冒名顶替的“大阴阳师”,的的确确掌握了她一些软肋,懂得从她在意的事物下手,然而已经没用了,那些年少时的过往和情谊早已消弭在时间长河里,彻底失效了。
「琉璃姬真是寡情。」
不知怎地,脑海中不合时宜地蹦出一声熟悉的幽怨语调。
琉璃低眸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可以收回前言、承认那些情感从未消失,也可以认同这个软肋被精准拿捏,但不代表她会容忍被算计。
琉璃目光灼灼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唇角勾起一丝玩味。
既然你要这么玩,那就奉陪到底吧。
琉璃眸光一闪,收敛情绪的同时简单整理仪容仪表,使自己快速进入人设状态,一脸忐忑地走进了这座“法清院”。
今天是工作日,时间又很早,寺庙里只有僧人活动,没有一个香客。
寂寂无声的庭园,置景精巧雅致,龙爪槐随风摆动,池塘清澈见底,水波微微荡漾,虎形立石张扬,底座青苔隐隐染有暗红。
青烟袅袅的主殿,建筑风格富有禅宗样式特点,屋脊飞翘,扇椽伸展,更显雄伟壮大,门楣横木上形状简洁的花头窗是江户时代流行的款式。
柔光下,浮尘游荡,空气中夹杂着混合了水汽的烟尘味道,四象结界隐隐绰绰,污浊之气潜藏在边角和脚下土地,无声侵蚀着院内基石。
奇怪的是,那波动混浊不清,不是咒力,也不是业力,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羂索到底饲养了什么怪物?
疑虑间,身穿袈裟的僧人迎了出来,手腕上的念珠发出清脆的声响,上面萦绕着稀薄的咒力,从体量和浓度判断应该有三级。
见她面生,僧人双目飞速闪过一抹犀利和警惕,但观察出溢于言表的焦虑和惊惶,于是不动声色询问来意。
琉璃装作听不懂话语间的试探,将早已打好的腹稿用怯生生的语气回答着:“……我、我是刚搬过来的,听邻居说这里有间寺庙,……就想着过来参拜。”
大概是习以为常,僧人不疑有他,合掌恭迎道:
“我是这间法清院的住持,法号彰明(haruakira)。”
呵,真是傲慢。
琉璃低了低头,借着回礼的间隙,掩盖眼中的厌恶。
这个名字又精准踩在了琉璃的雷点上。
礼毕,她又切回到局促不安的姿态,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向佛祖倾诉。
住持会意,当即念了一句佛语,大方邀请入内。
只见中央佛龛的释迦牟尼佛尊像慈祥庄严,眉间白毫相光若隐若现,信仰之力浮于表面,藏匿在佛龛下方的锹甲虫群正在酣睡。
琉璃非常敬业地扮演着今日份的角色,虔诚跪拜,口中不停念诵着,语调哀泣委婉,似有极大的苦衷。
住持见状,敲磬回礼,耐心劝解。
琉璃眼含热泪,央求着说:“上人,可以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吗?”
住持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同意了,“请便吧。”
下一刻,琉璃整个人跪伏在榻榻米上,悲鸣一般发出不成调的祈祷,祈愿佛祖垂怜,化解心中的苦痛。
不知是听着烦了,还是为了表现慈悲,住持随意听了几句,便装作于心不忍的样子转身离开了大殿,把空间留给了琉璃。
听出住持转去了右侧禅室,琉璃一边起身施术打探,一边安排纸鹤尾随监视。
因为白天前门大开的关系,四象结界受限,变得薄弱且不完整,很容易发现破绽。在她伏地佯装发愿的时候,就嗅到了一些从榻榻米下方渗透而出的酸腐味,这股臭味又与殿内的香火烟气搅合在一起,组合成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耐着性子往下打探,不难找出掩盖在佛龛下方的罪恶真相——在锹甲虫群生存的空间里同时存在架设四象结界的基石和提供血肉饲养的腐尸。
琉璃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将目光锁定中央佛龛,立式的释迦牟尼佛尊像依旧慈悲,却在四象结界的影响下,呈现衰败之相,失去信仰力的滋养,又身处恶臭相伴的环境,眉间的白毫相光被蚕食得仅剩工艺的亮光。
琉璃打量那些游离表面的信仰力,虽然不多,但越看越心动。
与其被锹甲虫群蚕食殆尽,不如支付给我吧,就当作为破除结界的代价了。
秉承着好东西不能浪费的节俭理念,琉璃没有一丝犹豫,果断捏诀,将那些游离在外的信仰力凝练成丸子大小的能量团,然后透过掌心一点一点融进脉络,心安理得地把这些正向的力量纳入囊中。
精纯的能量团如溪流一般汇入浅滩,充盈灵力条的同时,消除身体的疲劳值,就连染上灰白的头发也变得亮丽柔顺了许多。
没有任何副作用。
收获意外之喜的琉璃点了根香,借着香火升腾,一边制造离开的假象,一边悄然绕到中央佛龛背后。
背面空间狭小,除了日常修缮的通道,还有一架窄梯直通二楼,阳光穿过花头窗落在陡峭木阶上,投射出奇诡的阴影,浮尘从地板间的缝隙里钻出,提醒那里存在着猫腻。
明显的新旧与见方的大小足以说明一切,稍微移开几格,一个通往地下、仅够容纳一人通行的通道出现在眼前——奈落之间。
浓郁的臭味从晦暗的深处涌来,完美诠释了奈落的地狱含意。
琉璃紧蹙眉头,用蝙蝠扇掩住口鼻,低身走了进去。
没了光源,密道内漆黑一片,空气稀薄,加上源源不断的恶臭,顿时有了地狱的阴晦味道。
循着恶臭的源头深入,狭小的通道逐渐开阔,一些细微且空旷的回响传到耳廓,微弱的光线渐渐挤进黑暗,直到道路尽头出现一道结界。
结界的构成并不复杂,附着的咒力直白的宣告了这是出自羂索的手笔。
很谨慎,但很随意。
琉璃轻松读出敷衍的痕迹,印证了羂索的态度。
眸光一闪,漆黑色的瞳仁淬变为耀眼的灿金,结界的关窍暴露无遗。轻触解锁,一个由石壁组成的密闭空间出现在视野里,四方基石嵌在其中,对应着庭院里的四象结界。
没了结界遮挡,空间里恶臭熏天,琉璃的眉头皱得更深,灿金眼睛里生满了嫌恶。
粗略一扫,每块基石周围都有一堆零散的尸块,腐蚀情况各不相同,最严重的已经化为森森白骨。唯一能称得上新鲜的尸体,便是一堆残损严重、分不清面貌的腐尸了,从大致的骨骼形态和裹满血水的半只香烟,勉强判断出是前一晚失踪的年轻女人。
吃饱喝足的锹甲虫群四散在角落里睡得正酣,全然没有发现有生人到访。
近距离观察,琉璃确认了这群甲虫是混合了咒力与妖力的产物。因为个体尚小,能力渐弱,才会相互依偎,一旦长大,又受困在结界里,或许会发展到互相袭击、吞食的地步,进而诞生成为最大、最强的一只个体,就像蛊虫一样。
琉璃瞬间明白了,这才是羂索他们真正的目的。
没有妖怪便自己培育。比起没有智力的咒灵,果然还是更钟意伶俐一些的妖怪。
这和羂索的理念是多么的契合,难怪能成为一丘之貉了。
琉璃暗自冷笑,很般配不是吗?干脆锁死吧。
东海道,是指由畿内往东延伸至本州太平洋侧的中部位置的道路。可追溯到江户时代。现在的东海道本线(铁路线)就是依照这条道路修建的,始发站东京站,终点站神户站,全长589.5公里。
彰明(haruakira),晴明的训读,广为流传的seimei是音读。
奈落,ならく(naraku),从印度梵语音译过来的,意为“地狱”,也指舞台或剧场下面的底层、地下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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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修墙手记第五十八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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