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叫你们过去。”老妪道。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艾斯特点点头，选择跟随。
只是雨一直下，密密麻麻的雨点砸落四处，他们只是刚探出了地牢，身子顷刻间便被打湿。
而看那老妇人，尽管头上梨花被冲刷得摇摇欲坠，其他地方却没有任何沾湿痕迹，周围仿佛有一层薄薄的屏障，隔绝了雨丝倾洒。
秦忆柳不由得警惕：“你究竟是人是鬼？”
羿子树也将手探进衣襟，准备将所有的黄符都拿出来，砸她个头晕目眩。
再实力强大的鬼，在这么多符纸作用下也会有所削减，他们可以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马上逃跑。
而她叫我们去菩萨那里，谁知道这菩萨是好是坏。没看释迦牟尼都想置我们于死地了吗？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除了艾斯特和达米安，其他人无不是戒备状态。然而艾斯特也不打算为她开脱，只是站在一旁沉默。
芬尼安习惯看向艾斯特，却发现人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正慢条斯理整理着被雨打湿的衣襟，仿佛最初同意跟随的人不是他。
于是他扯了扯艾斯特的衣袖，不顾达米安危险的目光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艾斯特停下整理的动作，抬头看着芬尼安，疑惑歪头：“撞上来的线索，为什么不要？”
芬尼安哑然：“你把这里当解谜游戏？”
艾斯特：“算是吧。”
当然主线还是抓那些不听话的邪神回去。
芬尼安：“万一真的死了，游戏没通关呢？”
艾斯特思考了一下：“可以存档吗？”
芬尼安眨眨眼，有些恍惚。
对哦，伊森尼尔好像也是不断经历梦魇，一次死了那就下一场梦魇继续，摧残的是神经罢了。
想到伊森尼尔，艾斯特好像还不知道他已经疯了。
如果把这个当作一场沉浸式恐怖解密游戏，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也不是没玩过。
他回想自己玩过的大大小小全息恐游，脑海里八个字不断浮现。
越怕越玩。
越玩越怕。
越怕越玩。
越玩越怕。
越怕越玩越玩越怕越怕越玩越玩越怕……
他的精神能撑住吗？
芬尼安叹了口气，对艾斯特有些郑重其事道：“艾斯特，如果我疯了，你一定要保护我。”
“虽然不知道你又想到了什么，但……”艾斯特微笑，神情很温柔“好。”
芬尼安泪眼汪汪又想扑过去，达米安率先一步抵住。
“行了，能不能关注一下局势？”达米安不虞地问。
芬尼安瞪了一眼达米安，只好不情愿收回手。
三人重新看向老妇人。
受到质问，她也没有生气，而是抬起手臂，缓慢地张开手掌。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
无数花瓣自掌间飞出，与雨丝共舞，世界成了一片洁白的海洋，浓郁细腻的香气扑洒鼻间。
夜间雨声，随花瓣而落。
无人知晓的寺外地牢，空生烂漫花雨。
“我是妖。”
辛西娅接住一片花瓣，仔细摩挲了一下，低声说道：“梨花。”
“寺庙门前的那颗梨花树是你？”秦忆柳很快反应过来。
“不错。”老妪收回手掌，满天花雨瞬间消失，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缓步走到艾斯特面前，再次展开手掌，里面躺了六片叶子，还处于旺盛的生长阶段。
艾斯特察觉到她的手有些颤抖。
“含下它，会为你们遮雨。”她说。
艾斯特沉默看她许久，最终还是接过，分发给其他人。
“多谢。”
秦忆柳突然躬身行礼，目光低垂，语气满含歉意：“抱歉，是我们识人不精了。”
羿子树也跟随微微鞠躬：“抱歉。”
“无事。”她摆摆手，转身就想离开地牢。
“走吧，菩萨还在等我们。”
她向前走几步，没感觉到后面有人跟上，疑惑地转头，发现他们还在原地。
“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辛西娅犹豫了一下：“为什么要等我们？”
“菩萨仁慈，愿为你们解开真相。”她叹了口气。
然而众人听了这句，更毛骨悚然了。
那什么，释迦牟尼洗脑好像也是这样的。
“还需要你们相助，破开这百年噩梦。如果你们不愿，我只能用法力强制你们去了。”
芬尼安连忙摇头，含住叶片：“我们就是多清楚一下情况。”
其他人也跟着含住叶片。
下一秒，所有人头顶便展现出一片巨大的叶子，几乎笼罩了整个人，准备抵挡外面的风雨。
他们跟随老妇人前行，豆大的雨珠不断拍打头上的叶子，让人的心跳也随之跳动。
“哗”“哗”
“砰”“砰”
这雨……是不是有些频繁了。
艾斯特抬头看了一眼叶子，叶面随雨珠跳动起起伏伏。
其实他还蛮喜欢这样的氛围的。
世界存在于雨的包围里，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远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近处人的声音也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
“雨有异样。”达米安在一旁悄声说，目光望向老妇人。
“嗯？”艾斯特也随视线看去。
这雨好像能对她造成巨大伤害，头上梨花残败不堪，边缘泛黄，早已失去往日的洁白无瑕。艾斯特看过去的时候又悄然落下一片花瓣。
艾斯特试探过，刚刚的花瓣雨，大部分都是幻觉，而真正的花瓣，依旧保持生机的恐怕寥寥无几。
妇人脚步虚浮地踩在泥土上，月光照耀下显得有些虚幻，雨丝在前后交错，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直刺灵魂。
她越来越虚弱。
刚刚那六片叶子，甚至可能是用尽了力量，耗尽生机才出现的。
她的身体像一条干涸的河，泥土都无以滋养还拼命竭泽而渔。
“你会干涉吗？”达米安勾起一抹笑意。
艾斯特沉默不语，依旧淡然目视前方，好似没听到。
“你不会。”
艾斯特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什么都能干涉的。”他平静说道，“我和你不一样。”
有时候的好意，还可能会将其引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放任前进，每一步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这是处于高位者的慈悲和傲慢。
“我又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原则？”艾斯特收回视线，显得有些冷酷。
达米安眼中流淌奇异的光芒，他笑起来，却不再言语。
地牢位于寺庙后山附近，即使他们淋着大雨，缓慢前行，也很快就到了。
他们左拐右拐，终于到一个山洞前。
众多枝条交错在山洞周围，密密麻麻的梨花于缝隙中开得灿烂，共同形成一个自然盔甲，抵御一切天灾。
他们跟着老妪走进山洞，风声雨声抛在后面，在山洞前终结。
狭小的洞窟里，菩萨莲台高坐，身披帔帛，下着长裙，目光低垂，似悲似喜，一手侧掌，一手横放，原有的玉瓶早已不见。
年代久远，石像上满是斑驳的痕迹。仔细看去，还有许许多多的裂痕，只是又被人为拼好，保证完整的模样。
因为被细心呵护，神圣而慈悲的气韵竟无半点损耗。此间的静谧，反而增添时空的错乱感。让人仿佛能透过石像，看清所经受的一切沧桑。
老妪来到菩萨面前，双手缓缓举起，十指相合，弯腰行礼。
石像周围缓缓生出重重波纹，月光消逝，漆黑瞬间流淌全身，仿若身处海底，高压压迫人的每一个脏器，呼吸不得。
下一刻，阳光普照，不知是洞内还是洞外，或许两者皆有。远方的雨声如陈旧的相片缓缓掉色，未能给人们留下任何回忆。他们在洞内的水面悬浮，所触之处皆为湖面，波光粼粼。
菩萨坐于中心，低垂的目光好像在看向他们，又好似透过虚空看向历史深处的人们。波浪在身旁流动，长裙随之飘柔。
祂位于莲座上，观沧海，渡众生。
波纹加速流动，时间和空间在此折叠。艾斯特感受到湛蓝的海浪穿透身体，自己仿佛成为装着情绪的盒子。
愤怒，悲哀，怨恨，万千情绪泼天随浪起，化成一个个残魂质问朝他们袭来。
“为何不护佑，为何不践诺！”
“有血有肉的人啊，为何下落不明！”*
“无所不能的神啊，为何玩弄人心！
“南无观世音菩萨！”
“这就是你的普渡众生！”
它们尖叫，它们混乱，它们疯狂，它们抛开其他人，直直往莲座上的石像抓去。
就算是残魂，也能跨越时空限制，死死盯住刻入魂魄的敌人，倘若不是石像载体，它们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所有人都被这仗势吓到，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万千幽灵围绕在石像附近，老妪怎么驱散都驱散不开。
蓝色的波纹加速交叠，石像猛然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照耀在残魂身上引起火烧之痛。
“南无观世音菩萨！”
最后一刻，它们用尽全力嘶吼，终于消散不见。
恍惚间，艾斯特看到前方菩萨流落一滴泪，下一秒，石像仿佛承载不住，裂缝越来越大，终于四分五裂。
碎了一地。
*化用《万千花蕊慈母悲哀》—珂拉琪
虽然剧情与其没有很大相关
但配合歌曲食用更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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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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