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谁？
艾斯特思忖，冷淡的面容没什么反应，望向加百列的目光却若有所思。
加百列却不再说了。他缓缓站起身，随意用手一拨流淌的长发。随后，他冲他们笑了笑，陶瓷一般洁白的手腕轻轻抬起，银刃猛地一划，空中顿时出现一个巨大裂缝，横跨三人面前。
裂缝周围飘浮着许多洁白荧光粒子，艾斯特就透过那层粒子薄膜与加百列对视。
“我要走了，你们要出去吗？”加百列说道，音调拉长如一声清浅叹息，随时会融化在雪地里。他眼神往艾斯特动了动，略抬起的精致面孔显出一点迷茫。
但艾斯特知道那不是迷茫。
那只是故作天真的孩子状态。
加百列从缝隙中出去了，随着穿入的那一瞬，伊甸园也被带着撕下了一页—像画错的画面被揉成纸团，毫不留情扔进垃圾桶。
艾斯特感到一阵抽离，闭着眼，察觉到达米安伸来的炽热的手，握了上去。
过了许久，有香甜的气息传来，连带着一句清脆的疑问。
“你们是谁？”她问道。
手心被挠动了一下，艾斯特睁眼，松开与达米安紧握的手，抬头看到亚当夏娃正向他们走来。
夏娃不再是**的身躯，她肉眼可见地成长了许多，穿着一身洁白的宽松连衣裙，隐隐散发着纯洁的白色光芒。
她手捧着众多新鲜果实，艾斯特瞬间意识到香味应该就是从那些果实中散发出的。
微风轻起，夏娃的金色卷发飘荡出些许漂亮的弧度。她偏头躲了躲风，眉眼弯弯似乎很是愉快，看到前方陌生的艾斯特两人愣了愣，有些惊讶地出口询问。
亚当则依旧**着身体，面色严肃，身材健硕。他微棕的卷发有些凌乱，双手抱胸，微微抬着的头显出几分高傲。
原本正在悠闲行走，看到艾斯特他们，亚当脚步迅速缓了下来，眼睛一斜，扯了扯夏娃的手，警告般看了她一眼。
夏娃瞬间不说话了。
“路西法，还是加百列让你们来的？”亚当压低眉毛说道，隐隐有攻击的倾向。
达米安玩味摸了摸下巴，轻笑：“如果我说是上帝呢？”
“天父…”亚当的眼神有些迷离，呢喃一声，又沉下脸，继续说道：“我们不会做任何尝试，放弃吧。”
“即使是上帝的旨意？”
“即使是上帝的旨意。”亚当又迅速改口，“不，上帝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旨意。”
“是吗？”艾斯特的声音带着凉意。
亚当看了艾斯特一眼，不知为何这人给他的感觉更加危险。
亚当：“走吧，夏娃。”
夏娃轻轻点头，跟着亚当转身走了。
她乖乖巧巧，金色的眼眸流露出很多信赖，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洋娃娃走到很远的地方，在亚当没注意到的瞬间，轻轻转过头，对艾斯特笑了笑。
* *
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洒下斑驳光影。河水蜿蜒流淌林间，潺潺碰撞乐曲。熟透的果实香气在空气中喷发，美丽的花朵苏醒了，竞相开放。
繁茂的林间，各种动物和平共处。它们嬉戏玩耍着，无忧无虑着，无天敌，无斗争，往后岁月演变出的食物链还未出现，一切都是如此动人的和谐。
这是伊甸园，世间最完美的乐园。
没有恐惧与伤害的伊甸园，只有无限幸福与安宁的伊甸园。
它的名字本身就满载理想，它的存在直接逼近天堂。
亚当夏娃每一次的睁眼，都能迎来新的幸福。这是天父对他们的恩赐，他们因此无时无刻不感激着。
“天父想让我们吃掉禁果吗？”夏娃边摘着水果边询问道。
亚当今天不知道又在家中钻研什么，不愿出去打猎，于是她只好独自一人出门寻找食物。
亚当告诫她不要靠近艾斯特两人，但是她总觉得他们没有恶意。特别是艾斯特，给她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艾斯特看向她和亚当时，总是先把目光放到她身上，这使她很感激。
此时艾斯特和达米安两人都齐齐坐在树枝上，她静静采摘旁边的果实，三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度过一个上午，气氛无比和谐。
“你觉得呢？”艾斯特将目光转向她，声音带着笑意。
达米安依旧望着远方，眼睛轻轻眯起，享受着与艾斯特在一起的片刻宁静。
“天父不会，他不想让我们遭受苦难。”夏娃笃定，“所以你们是过来防止我们吃下禁果吗？”
没等艾斯特回答，她紧接着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吃的。”
艾斯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意温和而平淡。
夏娃摘下一个个果实，抱在怀里，轻巧地跳下树。
她身上的裙摆收紧了许多，动作受到限制，有些不适合做运动了。
夏娃不舒服地动了动，整理了一下衣摆，回头冲艾斯特两人告别。
“我先走啦，明天见。”
* *
夏娃再一次来到林间，习惯性爬上果树。手边果实香味扑鼻味道愈加浓郁，表皮鲜红似血显得如此诱人。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定睛看了看，突然惊醒：“我怎么爬到禁树了？”
夏娃瞬间将手收回来，禁果被放下，在树枝上摇晃着。
她立马跳下果树，双手扶着脑袋，迷茫嘟囔：“我这是最近太疲惫了吗？怎么会来到禁树，还差点摘下禁果？”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夏娃站起，回头看向果树。意识到声音出自树上，她仰头，疑惑地凑近查看。
树叶轻轻晃动，杂乱而紧密，夏娃看不清楚，正想放弃退后一步，树上突然掉下一条银白色的蛇。
“啊啊啊啊啊啊！”夏娃尖叫，下意识想逃跑，却在转身的刹那被拉住了衣角。
夏娃感到一阵凉意，不敢动了。
是的，伊甸园里所有动物都都和平共处。但她仍有恐惧的动物，平时不会轻易靠近。
蛇不会咬她，但她实在不想主动触碰。那滑腻的身躯，光是想想就令人心颤。
然而下一秒，她没有感受到鳞片的磨动。她细细体会，意识到有人类的手掌搭在她肩上。
是蛇幻化成人了吗？夏娃不确定。
细长纤细的手指出现在她面前，如雪一样的洁白。她凝视一会儿，看到对方手中突然幻化出一个红色果实。
禁果。
“你是谁？”她沉静问道。
“我是莉莉丝。”对方的声音如此优美，但夏娃心沉了下去。
莉莉丝。她知道这个名字。
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因不满亚当与上帝而被打入地狱，从此幸福与她分离。
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夏娃不安地想。
“夏娃，吃掉它，你将会获得自由，看到外面的世界。”
“你将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你将重获新生。”
夏娃猛地转过身，对方却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禁果掉落在地。
夏娃感受着先前的触感。
有些熟悉，她想着。
* *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亚当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器械，拍拍身上洁白的衣摆，站起身严肃说道。
屋外的树木上，艾斯特和达米安静静注视着两人的争执。达米安咬了一口禁果，懒懒评判：“这也不好吃啊。”
艾斯特：……
“我知道。”夏娃冷静说道。
“逐出伊甸园后，你需要自己寻找食物、寻找住处，你需要面临许多未可知的危险。”
“但我想尝试那些危险。”
“我不想，以后的人类也不想。夏娃，你过于自私了，你要好好考虑我们的后代。”亚当突然将话题拐了个弯，“说到这个，你什么时候才与我生一个孩子。”
夏娃厌倦地垂下眼：“既然我是由你而生的，你也可以继续独自产生其他人类。”
“我怎么可以……”
“那我就可以吗？亚当，你要知道，你产生我会遭受痛苦，我也一样。”
“连繁殖后代的痛苦都无法忍受，你怎么忍受外面的危险？”亚当有些不耐烦了。
夏娃笑容变得苦涩，轻轻说道：“我们不要谈论这个了好吗？这不一样。”
“好，我们继续说回禁果。你说你要自由，我们在这里，无忧无虑，难道就不自由吗？”
“这是虚假的自由……”
“谁和你说的？”亚当猛地转头，夏娃吓了一跳。
“上帝希望我们不触碰真实。”亚当注视夏娃许久，终于说出了上帝的目的。
“你希望吗？”夏娃反问。
两人良久地沉默着。
“虚假使我不安，莉莉丝曾与我相见……”
“你是说，加百列？”亚当打断了她的话。
远处的艾斯特抬起了目光。
* *
“加百列。”
前方传来上帝的声音。
加百列跪坐在神殿里，柔软的银白长发倾泻于云端至上。她低垂着头，没有与上帝的目光接触。
即使是尊贵的天使，也不可直视至高无上的神明存在。
上帝啊……
她厌恶男性，维护女性的权力，上帝就赐予她男性的身躯，生生扭转了性别；
她热爱生机，渴求斑斓的色彩，上帝就赐予她至上纯洁，雪白如雕塑的外表；
她厌恶上帝，于是上帝降下福音，使她成为天使，自此成为最接近上帝的存在；
她尝试脱离伊甸园，于是上帝让她看守伊甸园，日夜循环，永生不可摆脱。
如此卑劣。
加百列冷淡地想，却早已失去愤怒的感情。
她抬头，闭着眼，维持着嘲讽的表情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确定还要用这个名字称呼我吗，我的天父？”
“我的莉莉丝。”上帝温和改口。
写亚当夏娃交谈的时候总是想到《美丽新世界》的一段话，特别特别喜欢：
“替代激情治疗。每个月定期一次。我们为整个身体注射肾上腺素。它就如同生理意义上的恐惧与愤怒，能带来谋杀苔丝德蒙娜和被奥赛罗谋杀的滋润身心的效果，却不会带来麻烦。”
“但我喜欢那些麻烦。”
“我们不喜欢。”主宰者说道，“我们希望过得很舒适。”
“我不要舒适。我要上帝，我要诗歌，我要真正的危险，我要自由，我要美好，我要罪恶。”
穆斯塔法·蒙德说道:“事实上，你要求的是不幸福的权利。”
“那好吧。”野人轻蔑地说道，“我正是在要求不幸福的权利。”
“还有变老、变丑、变得性无能的权利，患上梅毒和癌症的权利，吃不饱的权利，肮脏的权利，总是生活在对明天的忧虑中的权利，患上伤寒的权利，受各种难以言状的痛苦折磨的权利。”
两人良久地沉默着。
“我愿意接受这一切。”野人最后说道。
穆斯塔法·蒙德耸了耸肩膀，“悉听尊便。”
这段话是我的朋友圈置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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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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