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之下,九曲十八弯似乎与天山之上的兔子窝构造极似。
只是四面黑漆漆一片,手下石壁文理粗砾,一切还靠摸索。
兔子有极强的夜视能力,但柳如絮是人,到来这里便如同瞎子入海,失了方位。
前面那批人比他们还早进来,敌暗我明……
“哎呦!”
“你干嘛?”
“不是,我看不见啊。”
两只兔子一个人,在一片黑暗中,柳如絮很快踩着一个石块,脚边一崴。
雪绒原本走在前面好好的,结果这人就好死不死,整个砸下来,雪渝手中一重,一群人就一下倒做一团!
“嘶~”
手肘敲到麻筋,“哥,没事吧。”
雪渝摆手,好了吧,这下敌人没遇着,自己已经伤了一千!
“我牵你。”雪渝爬起来就伸出手。
“我来!”
雪绒错峰接过,“多大的体格?别连累我哥!”
柳如絮:“?”
师兄?我不是你的亲亲师弟?
这位亲亲师弟也是登徒子!雪绒还没忘,那日这人夜半三更不睡觉,跑到哥哥房里也不知图谋不轨些什么!
“只有我,要不要?”假笑,师弟是师弟,但也有的时候可以不是。
柳如絮莫名背后一阵寒意,好吧,来自师兄的关心。
只是他有一点不明了,为何都是兔子,雪渝见状便上前探路。
好像哪里不一样?师兄和师兄他哥,柳如絮的笨脑子,都是兄弟,他不知道雪绒和雪渝到底有什么区别。
就是……他似乎,方才有一瞬失意,不能叫师兄知道,啊啊啊!我是对他有什么奇怪的意见?
……
柳如絮炸毛了也不会想出就像所有人都不知心魂被藏在塔顶。
天道的手笔,对于当年来说摇光不知晓,所以程星遥也不知。
天道收走了心魂,可他离开神殿前最后的质问也成功烙印,在天道心道掀起的波澜。
他问:“众生皆苦,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天道说神的职责是护佑一方,他们已经尽己所能,尽着尽责。
可是为什么呢?
万年前摇光最后一次见到他,“你问我是他的谁,我们成过两次亲,天道俯身万物,我不信你毫不知情。”
不愿承认罢了,戏弄世人罢了。
如果没有那道天雷,如果红线没有断裂,后来站在极瑶宫中,神殿之上,天道之前的摇光就是南漓的亲人。
而不是那个不被承认的关系。
于是天道将心魂留下。
如他所言,他们无错,可这世上,不是无错便能安康。
“你知错了没有!”
程诺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一大片被扯起的头发,陆长泠将他压着跪到封印口,加力向下。
睁眼是一如当年那个巨大坑洞。
四周气流汇聚的漩涡,黑洞之下瞧不见底。
“只差一步了星遥,只差一步!”陆长泠表示失望,对他这个弟弟,那是无论当年,摇光再如何闯祸,天枢都不曾对他透露出的东西。
可如今,程星遥居然趁着他分神,趁着萧瑾安昏迷的时候将人困住,加上结界,然后不再反抗,愣由着他打压。
肚子上一拳,心口上一掌的,五脏六腑就如被搅散过一回一般,他还从来没有这样。
最后仰躺在地面任由旁人拖拽,为什么要让自己那般狼狈?因为亏欠,因为就算是程星遥也觉当年,对神域诸神的万般亏欠。
如剜心之刃,开阳问他为何不放弃?
是啊,其实从一开始,“从一开始我是想着放弃来着。”
“你说什么?”陆长泠问。
“没有。”程诺任他随便,还费力回眸,冲他笑笑,“哥,用我吧。”
陆长泠的脑门突突跳,于是手中的气力也加重,直到把他拖到那,灵界封印的边缘,整个黑洞的边缘,“你就怎么想替他?他对你来说就怎么重要?”为了这个人可以不见故人,陆长泠几乎要被他气死。
所以摇光的亏欠,程星遥的亏欠都一样,他觉得自己的善良为什么要施加给旁人。
他的决定本不该牵连旁人!可神域的大家却是为了他自愿献祭,步入法阵,自封灵界,成为其中一环。
他们说,“摇光,神域不是只有你这一个神。”
神域也不是他一人的神域,可是……他们本该有的选,他们有的选的,“是我,我的冲动叫他们不得不了!”
正义?善良?还是愚蠢!天真!
即使从来没有错,可结局一人行世间,无论如何都是错!
神君真的没有他们所想的坚毅,“我真的,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真。”
原来道理懂了千万遍,实际操作起来却只是,“纸上谈兵终觉浅。”
“你究竟把不把他交出来?”陆长泠看了好一会终于甩手:“我看师父他老人家真是白养你!”
程诺半摔在一旁,可我都不管结界开启后反噬会不会继续!
他原本只是破罐子破摔,先把这事圆过去,他真的,真的也有在很认真想解法。
可为什么清官不断家务事?他想或许就是因为里面的牵扯太深叫他不知该向谁才好!
但现在,现在陆长泠的一句话却突然刺激到了程诺的神经,眼中瞳孔骤然收缩,他红了眼终于奋起拉住陆长泠:“白养我?那杀了我啊!我让你杀了我啊!”
为什么不杀了他?让他再等下一个万年?还是下一个一个又一个?
情绪总是难以控制,突然发疯,似乎从前毫无预兆。
谁说等的人不苦?那他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谁都走!谁要走,“我本来好好的,我本来就是好好的。”
好好的当神,好好的惹祸,好好的过那一生,神生漫长,可后来……后来呢?
程诺抓紧陆长泠的衣领都将他吼懵,“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所以发生的这一切,从前的一切,现在的一切那都是我的错吗!”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真的不懂,他已经退了很多,是他不该回来吗?
救过一次世人的神明,已经陨落了一次的神明!
“我只是,只是想简简单单的成个婚而已。”只是想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过平静又幸福的日子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都来与我说那些!”都要叫他过不去!
可为何每一个人都那般,为何天道说神要庇护世人,为何神尊说神就要敬神职,为何天下诸人也要天塌下来由高个子顶着?
大逆不道!“星遥?”
可为什么陆长泠只是皱皱眉头,程星遥骤然怔愣,立即松手,再次回神是那一次冲动后的空虚,仓惶躲避,“对,对不起,对不起哥。”
他说胡话了,是胡话,对,神就是要敬神职,因为人间的供奉催生他们这种先天神祇的化形。
他们原本只是星辰草木,鱼虫大海。
因为人们的需求,生于他们,所以护于他们。
草木星辰原本存在,可人形不是,所以神明不是。
他有什么资格质疑?他没有资格质疑。
所以,“用我吧。”他松了那手,整个人虚虚搭着,这回是乞求,“哥,求你了。”
如果再让他继续等待,他等不了了,请别这般的残酷,别做那些残忍的事了!
不用告诉他的,为什么要告诉他呢?如果亲人和爱人注定……注定不能同一时存在!
那他不在了吧,他其实怯弱,如果不在便不用再思虑,这些亲,友,人,事。
他一个都不愿再想了,可是他是……真的很想,很想过那种简单平静的生活。
程星遥的梦想,退休之后,一栋独立的别墅,房子可以小,农村的自建房也行,重要的是一个小院,院中……院中有一颗大树。
他喜欢,灵冥岛上的那株,他以为是最后一个位面,即将退休,所以他开始悠闲,幻想之后的生活,所以才会对一株平平无奇的大树未见钟情。
可原来,原来不是。
是四月雪啊,原来就算是失忆,一无所有了,一事不知了,可身体的本能还是比脑子清楚,他总会横跨时间的距离。
“你真的……很苦吗?”之前的愤怒,可后来对于陆长泠说就独留震惊。
眼前这个?所以眼前这个跪倒在那,眼眶发红,情绪起落,发疯求死的人……真的是他那个意气风发,敢闯爱闹,皮实也不怕事的弟弟吗?
可实际不过区区一万年而已,摇光的一万年,程星遥的一万年,陆长泠的一万年,还有身后,多多少少一群人的万年。
原来封印真没多简单,他们都说普普通通,眨眼就过的光年……
“没有,我乱讲的。”就当他发疯,是人嘛,活着就总会疯。
但是……扑通扑通扑通——
在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萧瑾安好不容易从梦中挣脱又亲耳听着那些,勉力坐起也将五指按在心口,即使重伤心跳依旧那般,是生机,是死兆,太为难了。
不想也不舍叫他如此这般。
“只要这里停下跳动。”
“只要这里停下跳动?”
“噗嗤——”
眼前的深渊开始颤动,黑色的雾气缠绕挣扎。
只要这里停下跳动,“师伯,师父。”
程诺回头,眼里的一切都静止,模糊,淡化,到最后只剩一个,一个万分清晰的身影。
“师父,师父,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有点远,别争了。
其实只想亲亲你,那些复杂离奇的问题,好像一眼过去也不太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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