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衣袖的遮挡某人试图去抓他的手,程诺换了个御剑的法决就蹭着指尖躲开了,气氛莫名有一点微妙。
“仙君。”蚕小虫看戏看到一半惊叫,“追上来了!”
一个萝卜像是□□,平地飞起,然后后面跟着许多个。
如果不是在被追杀的话这个画面应当挺喜人。
“不对!”蚕扑棱接力:“仙君,上头!”
什么上头,彻底破开了山脉,冲出去的时候他们看到三个正在野草地里打成一团的人,俗称野战。
是柳如絮,蚕富贵还有那个人质!
怎么才一会没见这三个就滚到一起撕咬的难舍难分?
柳如絮躺在地上掰着上头雪渝的脸,雪渝骑在他身上咬着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蚕富贵又趴在雪渝头上扯着他的头发向后拉,真·难舍难分。
程诺蹙眉,一言难尽。
“师尊?”柳如絮惊喜,雪渝看到后头的人也是,咬着东西口齿不清:“是族长!”
心念一动,身体比本能更快的想要起来,结果就是双双跌倒,嘭的一大声。
“你放开我!”
“有本事你先放手啊!”
“该死的人族,我咬死你!”
“啊啊啊!老子跟你拼了!看谁先死!”
“啊——你属狗的吗!”
加在一起三岁,蚕富贵在雪渝头上荡秋千,第一次雪绒看着他哥还有些不忍。
在致力于揍柳如絮这件事上或许两兄弟出奇的一致。
“雪渝?拦住他们!”
只停了片刻就拉近了距离,程诺立刻上手,一下捞上三只,落华瞬间沉了,几乎快要承载不了。
这样可跑不动,“还愣着做什么?要我请你做事?”程诺给人留了最后一点面子,是没直接说出来,用了传音。
草木堂的雪莲和天山上的并不是一个品种,但从前某个傻子拿他试探过自己有没被夺舍,萧瑾安没试探出来的东西,他程星遥试探出来了。
骗人,罪状再加一条,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
程诺预想中的,萧瑾安召出大宝剑大家一起逃,实际上的,萧瑾安咬咬牙,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个黄符往旁边一甩。
所有人猝不及防,就见那张黄符不断变大,直到停留在一张毯子大小,然后被他从背后一推。
“啊啊啊!”
失重的感觉,尖叫闭眼,同行人不多,合在一起却像极了那杀猪现场。
直到身下的缓冲,整张符向上弹了一弹,众人睁眼心有余悸,耳畔狂风,只停了一瞬,符又像疯了一般的飞了出去。
裹挟着所有人,“啊啊啊啊啊——”
修仙版无安全带型过山车,撕裂空间穿过虫洞缩地千里,还在空中波浪翻滚,结合鬼屋背后还有鬼追的小型设定,体验感完全拉满,值得一个五星好评!
程诺看到呆滞:“你……”
“送他们回幽峡谷。”背后闪过白光,一阵阴影笼罩,手上的法决被加强,脚上踩着的落华也重新振作起来,像被拉到九分的弓,气势十足。
不知不觉,原来萧瑾安已经长的和他差不多高了,再过两年他站在身后,程诺知道,自己或许会有危机,一种被压制的错觉,这对于一个从前一直压制对方的人来说,心底并不能算好受。
“你干嘛!”
虽然是躲避,但跑那么快干嘛?
“……”萧瑾安沉默片刻突然道:“师父,好久没见,我很想你。”
什么好久没见,不过几月而已,程诺想说话,然后想起了那该死的往世镜,一梦一浮生,转眼已万年,即使梦中,一万年,不过是一百个百岁老人首尾相连的一生。
对于镜外人眼中的昙花一现,已经是镜中人过往所有的生荣败辱,脾气都瞬间软化。
程诺默默的嗯了一声,指挥着落华前行,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计划之外的意外,所以自然忽略了身后那道隐藏在黑暗之中,即将冲破的灼热目光。
一万年,没有一百世,哪来的百世呢?即便世世早夭,也凑不齐这么多次重逢,他们将至少一半的时间花在忘川上,可这么多次的重逢,每一世重新洗牌,褪去前程,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重复过往,每一世。
他也曾一路追寻,在每一次进入下一重梦境的空档询问往世镜的器灵,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们生生世世,不得善始,不得善终?
皇族的征战,妖族的夺权,边城之下被流民冲散,以为会重逢,可世间之大,才知道有的时候匆匆离别不过是发生在一个谁也不知道午后,于是此生不见。
直到第22世器灵告诉他:“因为从缘分的伊始就错了,自然没有善终。”
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刚从上一世苏醒即将转入下一世的萧瑾安猛然求问:“那怎样做?到底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器灵沉默了很久终于答:“他是一个完整的魂灵,可你不是,你的魂灵残缺,是生来的补品,受万鬼垂涎,天生孤煞,克亲克友,所以想要善终,或许从一开始不要遇见,就会有一个你想要的始终。”
喜乐安康,长命百年。
萧瑾安愣住,然后忍不住的笑出声,越笑越大,抬手捂着眼睛,笑的不能自已,指尖却摸到了一片潮湿。
“可是……他的生命中不会再出现一个我了,对吗?”
这次器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萧瑾安从往世镜中醒来的最后一世是今生,但又不能说是今生,他提前预见了程星遥没有改变,他们注定走向的结局。
手刃仇敌,得道飞升。
器灵说他天生孤煞,萧瑾安从前不觉,可后来渐渐的他就明白,他自小孤苦,不见父母,从小养他到大的狼妖都受不住他的命格,既然是前辈,阿古就不是普通的一匹野狼。
他的师父本该死在他手上,可他利用神器自身的神力,他和器灵做了一场交易。
“你不是说我的灵魂是补品?”
“所以?”
“神器有灵,你能从净水池底下出来一定是想得到什么吧?我需要做一件事,你帮我,事成之后,条件你提。”
器灵顿了一下,有些戏谑:“哪怕代价是你最终残留的那点魂灵?你要知道,没那东西,你可是连天煞孤星的命格也不会有了。”
萧瑾安握紧了拳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眼坚定:“哪怕是魂灵。”程星遥说过人要做想做的事,所以他想要不计代价赌一把,程星遥不会怪他的。
“好吧。”器灵同意了他的请求,带萧瑾安回到过去,那个时间线,“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了,希望你得偿所愿。”
“多谢。”他找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在阿古死去的那天,年幼的他抱着一只皮毛发灰的老狼呆呆的坐在山间土坡中。
在老狼舔了舔他的手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没有笑,没有哭,只是在很认真的接受从今往后的日子会与之前不同。
然后就那样呆坐了一夜,直到又一日晨起,终于好像反应过来的小孩站起来四处寻找,他或许需要一件可以用来挖坑的工具。
然后某个人就从天而降,状似不经意的闯入他的生活,“喂,那边的小孩。”
器灵道:“你该走了。”
萧瑾安没动,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粘在当时的画面里难以抽离,嗓音干哑:“再,一下。”一下就好。
也不知道这一眼有什么好看的,曾经的那个他如同记忆中般抬眼,索要到了一把铁锹。
萧瑾安在从前的这个自己和程星遥身上分别种下了一个子母同源咒,是仿照苗疆子母蛊的原理,母蛊若死,子蛊必亡,所以那个时候的萧瑾安是没办法真正动手杀了程星遥的,因为这是来着未来的,自私的那个自己,给从前的萧瑾安定下的桎梏。
如果红尘千万里,来自从前的那条线不能连接他想要到达的这个未来,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里,至少,至少他不能让他动手杀了师父。
吾未伴君于身侧,君亦要年年岁岁常欢愉。
虽然这样对于从前的那个他来说或许很不公平,在每一次杀心涌动的时候心脏剧痛,他在遇见程星遥后就出的毛病,从前只以为是对方的手段,可原来……
难怪在祭拜完阿古后逐渐减弱,在之后再也不疼,原来杀心的湮灭,心动在那么早的时候。
萧瑾安看着远处年幼的自己呢喃:“即便你发现同源咒,但知道下咒人是自己,你也不会轻举妄动的吧?”
他不知道,程星遥也不知道,从前程诺想要当反派,反派就该坏事做尽,死于正义,功成身退,不留功名,可……原来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不会成功。
人生不能常公平,萧瑾安将手置于心口,是这颗偏离的心求你,成全未来的自己。
躲在树后最后再看一眼,萧瑾安差点再也醒不过来,胸腔里阵阵窒息,是外界真实的那个自己正在受到威胁,结果在这么要命的时候他说再看一眼。
器灵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可真是个疯子,快走吧,有人要杀你。”
七清钥并不安全,即使加固了山门外的大阵,师门中有内鬼,好在器灵将他直接传送来了天山,萧瑾安没见到真凶的脸,但一睁眼他便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新鲜的空气终于再度涌入口鼻。
所以他远比程诺还更早一步来到这里,在往世镜的轮回中了解了许多旁人所不能了解的事情始末,只是没想到费心竭力的伪装败在了一碗雪莲羹。
或许不是雪莲羹,只是下意识的,对眼前人的关心。
器灵说,“既然你诚心诚意,这机会是我看在你勉强能得到我的认同的情况下拿来给你玩的。”
“但,只此一次,若终不能得偿所愿,你的魂灵,我收下了。”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怎么会来天山,还有,你手上的这个铁锹到底是从哪来的?”其他就不问了吧,程诺只是很疑惑,萧瑾安可以不耍剑,不用符,但再怎么样他们北黎山应该也没沦落到要门下大弟子去挥铁锹吧?
你这是要去种地?程诺很怀疑。
身后的那群兔子追不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关停了秘境入口,也不知道外面那几个先走的能不能顺利返回。
萧瑾安噎住,他觉得程星遥下一刻就叫他把手上破东西扔掉,于是默默藏好,小小声,近乎呢喃:“这是……你给我的。”
哈?程诺蹙眉深思,不是,他什么时候给过这么寒酸的东西?
不知道去哪里野的金米花终于出现调出两张陈年旧照。
程诺随意撇了眼,愧疚感油然而生,啊这……
“当年给你那个?”
萧瑾安眼睛亮了一下,他就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么重要的事情,“师父记得。”语气里小小的雀跃,猫狗会蹭人,但鸟会炸毛,觉得对方把它当成盘中餐,恨不得回头就用尖利的喙叨两口,程星遥果然没有忘。
程诺本来想说怎么还不丢掉?不提他都要忘了,结果这下算是彻底闭了嘴,改口就是“当然记得。”我的徒弟值一个铁锹!“但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做什么一直从后囚着他,有一种这下放手就再也牵不上的珍惜,睡了一觉,脑子睡傻了?
“喂!不对!前面有结界啊!”
落华这个不会自动转弯的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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