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眼睛一亮，赶紧点头，迈着和他老迈佝偻的身体不相称的灵活步伐在前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绕过了后殿的几道隔间，穿进了一道七拐八拐的走廊。
封灵玉一边忙着赶路，一边余光扫过走廊两侧的房间，无不布置奢华典雅，金玉满堂。想到这些本来都是自己可以贪……不，拿来花的财产，如今都要便宜了那个一心想害死自己的王爷，他就莫名感到一阵肉痛。
跑了没两步，他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住。全靠太监和宫女们搀扶才走完最后一段路。
众人穿过一道黑漆漆的走道，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亮光，封灵玉眼前一亮。老太监更是十分激动：“陛下，前面就是宫殿西侧的出口了。这边是宫殿的侧后方，是御膳房和太监所的所在地，只有一道角门，供皇庄的菜农送鱼虾蔬菜。平时少有人来。叛军如果不是对皇宫的各个通道非常熟悉，十有**找不到这里来。”
生的希望就在前面。封灵玉精神抖擞地大步冲向前方——
然后，就听到嗖的一声。
声音不疾不徐，不刺耳也不隐蔽。伴随着声音的，是一道转瞬即逝的雪亮光芒。光芒到处，封灵玉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刺痛。
他慢半拍地低下头，这才看到，自己被一只羽箭当胸刺穿。
血液仿佛开闸的水龙头，瞬间从伤口晕出，染透了他画着精致花纹的龙袍。他抬起头，余光看到，不远处的露台处，站着一个银色盔甲、披着鲜红披风的少年将军，看着他的眉眼处满是仇恨。他手中握着一把硬弓，弓弦还在颤抖着。
封灵玉缓缓倒下，最后的记忆里，是老太监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
“小裴，王爷说了，要留活口，你怎么直接将人杀了？”
“……我忘了。”
你别忘啊！封灵玉在内心嘶吼，好歹是一条人命呢，能不能严肃点。况且，看你看我那表情，咱俩有仇是吧？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根本是故意的！
意识逐渐消散，沉入一片混沌的深海。封灵玉最后脑子里转的，是这两个念头。一个是，原来死是这样的。另一个则是，死的这么快，我肯定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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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无边的黑暗，沉寂而寒冷的黑暗。一如死亡本身。
咦，怎么有人点了个灯？
封灵玉眨着眼，蒙在眼球上模糊的一层水雾逐渐清晰，他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男人，和一个国字脸满是威严的老人举着烛台，正在直勾勾看着自己。
小个子男人激动地拍拍国字脸的肩膀：“我以为过去了几千年，到处都说你那医术都过时了，一个病人都没治好过，没想到还挺有用。”
国字脸顿时涨红了脸：“胡说。我那医术是给人治病的，他们不是人，自然治不好，你看这小子，不是吃了我的独门秘制汤药，就醒了吗？”
封灵玉面露菜色，原来自己嘴巴里的那股鸡屎味是这么来的，顿时干呕了两声。
小个子男人继续大惊：“这是……我记得是个男孩啊。怎么居然是双身子的？”
国字脸摸摸胡须：“他只是刚起来，喉咙不舒服罢了。小伙子，你觉得如何？我这儿有一道秘制汤药，专门治喉咙痛的，你尝尝？”
封灵玉连连摆手：“不用了，多谢这位老丈。”他余光环顾屋内，窗外漆黑如墨，还是沉沉夜色：“天都黑了，这是哪里？追我的那些人呢？还有，跟着我的那几个太监宫女，他们没事儿吧。”
国字脸摇摇头，看向小个子：“没想到你这个老滑头的曾曾曾孙子，倒是个宅心仁厚的。但脑子不好使这点随你。”不等小个子反驳，就同情地对着封灵玉说：“孩子，你都死了，就不用操心那些凡间的事儿了。”
封灵玉一愣，低头看向胸口。那箭居然还直愣愣地插在他的胸前！而他还发现自己的身体似实似虚，甚至有些透明……封灵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里是——”
小个子有些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封灵玉的头：“炼狱明王琉璃净土世界，也叫有名乐土。”
国字脸笑得慈眉善目：“也就是，阴曹地府啊。”
封灵玉随后了解到，汤药做的一股鸡屎味的那位，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神农氏。而看上去很有偷感的那个猥琐的小个子，是他这具身体的祖父。哦，不，是曾曾曾祖父。
“可是，”封灵玉紧皱眉头：“我出来的时候刚看过你的画像，”就挂在大殿门口的回廊那里：“长得不是你这样啊。”
那画面内的老祖先，慈眉善目，方脸圆眼，气势逼人，威武不凡。对比眼前这位……严重货不对板！严格来说，旁边这位神农还更像一点。不是要攀关系，这是事实。
小个子咳嗽一声：“那画是你爹那代补画的，他也没见过自己的老祖宗啥样，肯定是怎么帅怎么来，说起来。我还没说这件事呢。自从他给我画了这幅画像，我在阴间就再也没收到过你们给我烧的纸钱！地府的邮差拿着画像比对了半天，非说不是我本人！”
看着屋内家徒四壁，蜡烛都点得只剩下了头的样子，封灵玉觉得小个子的愤怒还是挺情真意切的。儿孙在人间吃香喝辣，老祖宗在地府忍饥受冻。真是干的漂……封灵玉看着悲愤地瞪着自己的老祖宗，只能默默将内心的os修改为“确实过分”。
小个子沉痛地对封灵玉说：“现在，你作为我的最后一个后人，也要嗝屁了。以后更没有人给我烧纸了。”
封灵玉愧疚地默默低下头，随即听到小个子说了一句震天动地的话：“所以，为了有人继续给我烧纸，你必须复活！”
封灵玉嘴巴张了张：“你……不，老祖宗您还有这人脉呢。我看其实不如你复活了自己，自己给自己烧，烧的安心，用的放心。”
小个子——封灵玉的曾曾祖封月流惋惜地摇头：“我也想，可惜，我的尸体腐烂得就剩下头骨和大腿骨了。不像是你小子，才死，尸体还热乎着呢。快点回去吧，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啊。”
封月流拿起一面光溜溜的圆铜镜，举到了封灵玉面前，铜镜中忽然焕发出万道霞光，一股无形的吸力从里面传来。封灵玉赶紧推开镜子，试图后退：“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让我回去，我在人间那边惹了个煞神，回去肯定分分钟继续死一遍。更别提给你烧纸了。”
封月流拽开封灵玉抓着床板边缘的手，使劲一推：“放心，我这买的是保证后人烧纸的阴曹地府专业保险，会将你送回你死前一炷香的时候。打不过，还可以跑啊。”
封灵玉第一反应是，怪不得家里这么穷，原来都买了保险。第二反应是，麻蛋，时间就倒回那么点，有啥用啊。如果能提前五个月，不，五年。他一定回到过去，好好抱着质子王爷的大腿，亲自帮他迎娶他那个小青梅！看在自己是媒人的份儿上，咋也留自己一命。一炷香，有五分钟吗，这有什么用啊。
封灵玉张张嘴还想辩驳，铜镜却已经变成一人高，强大的吸力像是吸尘器一样，直接将他吸了进去。天旋地转，封灵玉最后悻悻地想，甚至还不如死的时候舒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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