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灰败气息抚过他的头顶,一触即离。
“你不想活是么?”
在灭道落下之前,祁容安就解开屏障。
那一刻,秦衣明白他在求死。可他凭什么潇洒抽身!!
睫毛颤动,祁容安想要睁开眼,巴掌带来的厉风到来得更早。
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齐整发髻散乱,他狼狈地歪着身子,一动不动。
秦衣犹不解气,凝光不留余力钉入血肉,力道让人颓然坐倒雪地。
溅出的血滴在祁容安身前自发形成防御屏障。
黑色屏障隔开一坐一立的二人。
“那些你送到祁家的修士拼命想要活着,却没有选择的权利,祁容安,你将他们推入火堆,凭什么还没赎罪就想死去?!”
一道道带着怒火的天雷轰隆劈下,屏障应声破碎。
“我……”祁容安嗫嚅半晌,讨好地望向她,“那便打到你消气。”
秦衣冷冷回道:“你骗了我,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你。”
祁容安:“……我知道的。”
各类法术向祁容安打去,他宛若罪人一般垂首,一动不动。
雪尘一波扬起还未落下,一波又起,秦衣面无表情,手掌金光似乎不会有停歇的时刻。
一道道血迹缓缓淌入洁白雪地,猩红刺目。
雪屑纷纷扬扬,完全遮蔽内里的人,秦衣捏碎一张鉴别话语真伪的洞听符。
“祁容安,我最后问一次,你究竟用过灵源石么?”
“那天你问过我,我不是为了留在你身边给了答案。”祁容安咳嗽几声,片刻后传来极为虚弱的声音:“是真的没有。”
洞听带着真话返回,耳边响起双重回响,一模一样。
如初升的太阳,金光缓缓再秦衣手掌闪耀。
“我能赏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祁容安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唇角勾出一点笑:“凝光?这是你的第一个成名符咒,可惜百里景熙那厮太狗,不然还能更加有名。”
他顿了顿:“万箭穿心,能不能平息你的怒火?”
拒绝斩钉截铁:“不能。你没有机会选择。”
雪落完了,有些薄薄地盖在石像般呆坐的祁容安身上,却掩不住大片大片的血色,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一心一意地注视秦衣。
秦衣冷漠地望着他,眼底似乎还有厌恶,仿佛看着即将死在手下的魔物。
祁容安的心无法控制的抽痛,他半睁着眼,勾起笑:“我还有有些话想说。秦衣,这么点时间不耽误吧?”
秦衣呼出一口气,阖眸,睁开时眼神依旧锐利:“祁容安你知道,我不会因为念旧情放过任何人。”
“不需要改变,这才是你。”祁容安的手放在腰间的储物法器上,白光闪过,一封崭新的信出现,“死前能说出来,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信放在未被血污的雪地上,他向前推了一些:“回信我写了。祁家阵法只进不出,我身上还有父亲留下的咒印,找不到机会寄出。这封信交给你处理。”
“洞听符的效力应该还没结束吧,你再听听我的心,我很怀念扶风派的那段日子。我找到了修符的意义,我想当救世济人的大英雄,一直很想。当大英雄要活着,活着就要杀人。杀了人就再也回不了头。”他仰头看向秦衣,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要是我能成为你就好了,子衿。如果是你,祁家不会像如今一样无药可救。”
“很高兴听到你还活着。别去祁家了,那里就是地狱。我父亲和应问果在密谋更大的计划,很快会将整个修仙界卷进来。”祁容安看向还未清醒的修士,“带着他们躲起来。等应问果飞升后,你再出来肃清,修仙界就会变好了。”
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你可以动手了。”
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响起,越来越快,不曾停留地掠过那封信,跑动间带起的寒风逼近,吹起眉间风雪。
祁容安的手微微发颤。
“我真的想过杀了你,祁容安。”白金刃的刀锋在脖颈划出一道血线,秦衣极力克制自己的手,愤怒几乎让她咬到舌头,“阻止不了就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如今你选择死亡,不是因为愧疚,只是想彻底逃避。你何时变得如此……懦弱。”
两个字像把刀重重刺入心脏。
祁容安的脑海中闪过那双燃烧复仇怒火的眼睛,最终在面前平静质问,变为魔物。
即将化魔的芜照鸿被选为杀死北地除魔者的最佳人选。
“你现在要放我走,还要我相信?可笑。当时没有办法?现在就有办法了么?把我放走之后呢?继续抓下一批修士?”
“我不走。都是变成魔物,不如就在人少的此处。会有修士让我解脱。像你这样的伪善之人,就该一辈子活在良心的拷打中!祁家!你们祁家!早晚有一日逃不过报应!同我一样沦为人人喊打的魔物!”
魔物死去了,魔气还萦绕心上。
“你身为祁家少主,难道要把阻止祁家交给别人?难道你真的一个人也救不了?还是在尝试之前……就已经放弃希望。”
祁容安久久沉默着。
秦衣拎起他的衣领拉近,目光冷锐直抵魂魄深处:“祈求上天不会有回应,我也不会。祁容安,这条命是你欠我的,你如若真有阻止祁家之意,真想拯救北地,就自己来。”
“等到祁家覆灭,北地安宁,我会亲手取走你的性命。”
按照芜照鸿所言,祁家情况复杂,他们不能贸然闯进,祁容安暂时不能死。
祁容安身上衣服本就破烂,指尖挑开,血水已经干涸,秦衣皱起眉。
祁容安带着希冀慢慢转过头,剧痛即刻而来。
金光闪过,灭道符深深刻在半身,秦衣扭头冷冰冰道:“从今日起,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二十步开外,留在你身上的滞留符咒就会启动。”
她笑了笑,“当然不会让你死。只不过会夺走你的金丹,变成废人。”
祁容安:“我知道。”
秦衣转身离开:“你没有选择,明白就好。今晚我们便去祁家。”
那封信孤零零躺在雪地,被寒风掀起一角,祁容安忍痛捡起,捏着崭新的信笺出神。
这封迟了十几年的信,终究再也送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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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烽面色复杂:“你不是剑修吧?”
被冰冻在原地,郎烽他们却不曾失去意识。
痛苦时眼前接连爆发出强光,只见一人背光而立,魔物倒下。
祁家线索到手,秦衣不再隐瞒:“前辈,其实我是符修。”
那位之前嘲讽祁容安的修士主动站出来,深深朝她一拜:“我不应该看不起符修。符修很厉害,寒立更是其中佼佼者。”
秦衣嘿嘿一笑,再进一尺:“其实我叫秦衣。”
郎烽了然点头:“与应问果的大弟子重名,如今她们二人风头正盛,的确避嫌为好。”
秦衣:“不是重名。我就是秦衣。”
“曾是应问果弟子,如今叛逃师门的秦衣。”
郎烽:“?!!”
秦衣做好准备分道扬镳,也不管他人如何看她:“我已找到祁家入口的线索,若有意与我同往,今夜客栈楼下见。这些日子多谢诸位前辈照拂。”
郎烽还未回过神来:“寒……秦衣!线索从何而来,真假确定么?你要单独行动?”
秦衣:“我是应问果的徒弟。”
郎峰猛地惊醒了。
应问果手握灵源石定是不希望他们查到祁家,而如今未立刻接受灵源石的小门派又遭遇不测,很难撇清干系。
说是叛逃师门,斩断师徒关系,可真的能断干净么?
见郎烽陷入沉思,秦衣知道他是明白了,脚步向一旁一转,默不作声的祁容安跟在身后离开。
两步跨出,郎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祁家狼谭虎穴,你与你师弟就算再厉害也是独木难支。不如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合作?”
眼下她最缺的还是帮手,秦衣转身扫视过众修士:“郎烽前辈,您相信我。其他人呢。”
郎烽转身要问问秦衣救下的这些人,未等他开口——
“秦道友若真想动手,又何必耗费大力气救我们?”
“既然我们目标相同,只谈利益,不谈情谊。过往皆是云烟。”
“生死都闯过去了,离祁家只差一步,哪儿有再退的道理!”
仙门大会后,她已经习惯做什么都看不到回应,像是石头投入死水。
“咚咚”。然而这一次,顽石溅起水花,沉寂的心再次开始用力跳动。
他们愿意相信她,秦衣呼出一口气,平复心绪:“好!那我们便再一同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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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衣目光沉沉如水:“我们今日杀死的魔物,是从祁家跑出的,修士。她叫芜照鸿,出身仙盟。祁家用她的身体炼制灵源石,待到丹田承受极限,即将化为魔物,祁家就会将他们放回北地。”
“这也是为何北地魔物永远杀不完。而像芜照鸿这样的修士,祁家的秘境里还关押着几百个。我们这次不但要带走祁家炼制灵源石的证据,还要救下这些人。”
郎烽皱眉:“你如何知晓这么多?还有祁家的入口……”
秦衣不动声色瞥一眼低头缩在角落的祁容安:“芜照鸿不甘这样的死法,死时留给我一场幻境。那里有祁家入口。”
郎烽放心地点点头。
有修士问道:“我们只有这些人,如何要在祁家大本营救出那么多人?”
秦衣眼睛发亮,显然是早已想好对策,就等人发问。
“叩叩”。
天色昏黄,风雪漫天,这所客栈的凡人早被他们送到安全之地,此时会是谁来?
烛火无声摇曳,郎烽示意身手灵活的剑修去开门。
门开了。
血腥味与风雪寒意一同倒灌进温暖的客栈里,几个血人倒在门口地面。
秦衣瞧见一张意外的面孔:“康礼?”
听到熟悉的声音,几人中受伤最轻的康礼迟钝地抬起头,茫然找寻:“秦衣……师姐?”
本该明亮的黑眸蒙上一层灰色阴影,他不看见了。
秦衣快步走到跟前,手搭在肩头:“是我。你不是回家了?”
康礼嗓子里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喊:“师姐!我没有家了!应问果,应问果来了……我们门派只剩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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