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宝没有一路把机车开到诊所门口，因为机车上面明明确确贴着虎河帮标志性的贴纸，她还没嚣张到这种程度。
虎河帮在这个地区盘踞已久，怕是她骑着这机车一出现不久就会被抓住。
所以她很谨慎得把车放在了郊区附近，然后而后才只身到诊所。
诊所没有敞开大门，只是打开了旁侧的小门。仿佛是在说：小事来找，大事请回。
时宝穿过店面，走进道周妄后面的家，这里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只是又多了几分邋遢。
时宝走到上次何慕轩的病房门前，她正准备敲门，身后就传来声音：“你来了。”
时宝回头望去，周妄正站在另一个房门前。
“嗯，他们在里面？”
“嗯。”周妄说着，边把身后的房门关上过后，走到时宝面前。
“你进去就不要再要提带走慕辰了。”
时宝：“为什么？”
她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
“他的伤口恶化了，现在已经不合适转移了。”
时宝皱眉，“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慕辰肯定不只是卖了骨髓。或者是，他以为他只卖了骨髓。”
“是有检查到缺失了什么器官吗？”
周妄摇摇头：“扫描仪检测器官都在，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病毒的源头，现在他伤口一直不能愈合，而且恶化的速度越来越快。”
“所以我现在只能先保守治疗。”
移动可能会死在路上，不移动就可能会死在病床上。
这是两难状态，无论哪种方法都只是在赌几率。
何慕辰不在上次何慕轩躺过的病房，而是在另一间。
这间病房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间标准的手术室。
时宝穿上周妄给她的防护服走进何慕辰的病房。
此时病房里，何慕轩正穿着防护服坐在一个隔离舱旁边，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他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头微微侧歪着。
时宝轻手轻脚走近。
隔离舱里躺着的是何慕辰，他被固定侧躺在里面，后背下部正插着一根里流淌着的红色液体的管子，与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滴——！”突然一声拉长的警报声响起。
坐着的何慕轩猛然睁眼坐直身子。
他立马就往隔离舱的方向看去，于是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时宝。
他没说一句话，起身直接冲向房间门口。
房门此时也被推开，是周妄。
周妄已经穿上了全套防护服，他对二人说：“你们先出去。”
两人穿过房门，停留在这个手术病房与外间的消毒隔间里。
两人没有互动，在时宝数着何慕轩在这个狭小的隔间里来回走了八十四个来回时，病房的门打开了。
周妄出来了。
防护罩遮住了他的脸，时宝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周妄：“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击碎了一直假装坚强的何慕轩。
他终于爆发出哭声，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像是被放大了数百倍，震动着在场两个成年人的心。
周妄把防护面罩拿下，他跪下抱住放声大哭的少年。
这是时宝第一次直面这样的状况。
在天宝山庄，每个‘人’，或者说是每个'NPC'都会死去。
只是死去并不代表消失，他们很快会回归，以一个没有记忆的孩童回归，所以大家对’死去’并不恐惧，早就习以为常。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这是时宝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死亡’。
在这个世界死去的人是不会复活的，也不会回归，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那个她相识不久，相交不深，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二个人。
何慕轩一直哭，直到哭到精疲力尽中睡着了。
周妄把他抱到旁边的病房的床上。
时宝不知道自己是跟着周妄从消毒隔间里出来的，还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脑海里一直在回放她和何慕辰的相处记忆，像是单曲循环。
直到周妄把一杯热水放到她手上。
周妄：“喝点热水。”
时宝木木然抬起手，准备喝下热水。
嘴唇贴到热水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猛地把水杯放下。
“怎么了？太热了吗？”
周妄也吓了一跳，赶忙又起身去倒一杯凉水给时宝。
时宝摆摆手：“我没事。”
周妄见她没事，从桌底下摸出一包烟，点了一根。
“咳咳咳！”
周妄解释道：“太久没抽，都忘了怎么抽了。”
抽完一根，他又点了一根。
“你知道我上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吗？”
时宝摇摇头。
周妄也不在意时宝的回答，他甚至都没有看时宝的反应，而是继续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两年了，这两年我没有抽过一口烟。”
说完他猛吸一口，像是在回忆从前烟的味道。
“三四年前，我离开天合后，一个人什么也没带就进了大山，那时候什么也没想，就是不想面对现实。”
“直到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算重回到这个社会时，打开手环收到的满屏信息......就是悼词。”
“我那没有用的自尊心让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天合找到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要杀就杀吧。我这样的人，害了那么多人，连自己的父母家人都是被我害死的，死了就死了吧。”
他又点了一根烟，接着说：“那天死里逃生后抽的也是这包烟。”
“抽完第一根，我就想好了。上天既然让我活下来，那我就当重新做人，周望成了周妄，曾经希望已死的人。”
“不过，现在看来这名字应该解读成，妄想的妄，一个妄想摆脱过去的人。”
“妄想啊。”
周妄大约曾经抽烟真的抽得很凶，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他就把这根烟抽完了。
他呢呢喃喃着，又点一根新的烟。
时宝出声制止了他：“别抽了。”
周妄把点火的手放下，没有把烟点着。
他端详着另一只手上那根没点着的烟，说道：“好久没听到过这句话了。”
“没想到会是从你这里听到的。”
周妄看向时宝：“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时宝摇摇头：“我只是偶然看到了天合里有你的资料，其他的我没有打探。”
与其说是没有打探，不如说是打探不到周妄说的这些细节。
时宝对周妄的认识大多是来源于天合资料库里关于周望的信息。
时宝在这个世界醒过来的地方是天合不为外人所知的部分，实际天合明面上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医疗组织。
五年前，周望是天合里的一名研究员，他作为实验室里最年轻的一位，有着得体的工作和职称，拿着让人羡慕的高薪，前途无量。
尽管每天都要承受着同事的妒忌和上司不断施加的工作压力，他也只是默默多抽了几根烟。
但在又一次深夜加班中，周望无意间听到，自己的实验样本来源竟然是非法获取的，甚至牵扯的出的还有其他让人难以置信的摄取手段。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期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是推动人类生存发展的好事，但如果这事业是要踩着孩童无辜的骨肉而过的。
那他周望，做不到。
于是他递交了辞职信，关闭了所有的通讯，进了大山。
但天合哪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而在这一时期，天合的内部斗争也很激烈，而突兀辞职又不见踪影的周望成了替罪羊。
他被按上了偷窃公司资料的罪名。
天合从里到外都是染血的组织，既然找不到周望，那就只能先拿周望的父母来开刀了，两人在车祸中意外去世。
当然天合也从没有放弃寻找周望的踪影，所以在周望从大山里出来，打开了通讯工具后就马上被天合找到了。
再然后，一无所知又无辜的周望在严刑拷打后被扔进到了海里。
周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没有给时宝讲他是怎么被救上来了。
他只是说：“那天我就是看着日出抽完了那根烟。”
时宝安静地听完了他断断续续的回忆。
周妄问：“这就是我的故事，你的呢？”
时宝知道这是在问，她和天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慕辰、周望和她在天合的撺掇下可以组成一个很简单的生产关系。
即是，天合从何慕辰身上获取血液、骨髓、内脏等物质交给周望做实验，而成功的实验产物组合成她。
这是时宝推测出来的，未经科学检测的推断。
两人间的片刻沉默被开门声打破。
“周叔，时姐姐。”
二人看向发出这沙哑问候的方向，何慕轩醒了。
何慕轩走到二人面前：“周叔，让我看看哥哥。”
声音的尾部再次带上了隐忍的哭腔，何慕轩泛红的眼睛已经又开始要往外冒泪水了。
周妄点点头。
三人一同再次进入那个手术室。
何慕轩扑向隔离舱，隔离舱里的何慕辰已经被周妄安置成平躺的模样。
何慕轩想要打开舱门去碰何慕辰，但被周妄一把按住了要开舱门的手。
“小轩，你不能打开它，你没有穿防护服，这样很危险。”
何慕轩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但这一次他没有听话，连周妄都快要拉不住他。
于是时宝一把把何慕轩从隔离舱的位置上拉开，任凭何慕轩怎么说，怎么哭，怎么拳打脚踢都没有松手。
周妄把何慕轩一把抱住，连同他奋力挣扎的双手。
“小轩，我知道你很难过，你要打要骂要哭都可以冲着我来。都是我的错。”
“哥哥！”何慕轩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家人的离世，两年前他就和哥哥一同面对父母的离去。
而这一次，十二岁的他要独自一人面对唯一的亲人永远离开他的事实。
成年人在面对生死离别时都无法坦然，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何慕轩再次哭到泪干，精疲力尽的他不知何时趴着周妄身上睡着了。
这次是时宝抱起他，把他放到隔壁的床上。
而周妄则是开始安排何慕辰的后事。
抱歉啊各位。
作者最近搬家有些忙。
隔了这么久才更新。
感谢各位的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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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支线任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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