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温徽音慌忙提高了音调盖过了温予痕的声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裴庭琛,他却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哥妹俩打得哑谜,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仿若游离的局外人。
温徽音声音小了下去,“哥哥先忙,徽音就先不打扰了。”
温予痕连忙叫住她,“诶,左右无事,何必急着走,你陪哥哥一同逛逛可好?”
温徽音当然知道他是为了创造他与她相处的机会,可是看着裴庭琛心不在焉的模样,温徽音决心自己还是不去讨嫌了。
“不了,蒋芝她们还在等着我回去说话呢。”
温予痕叹了口气,“妹妹长大了,连陪哥哥散会步都不愿意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拉着哥哥一块玩,哥哥说要完成夫子的课业,你也不听,非要让哥哥陪你骑大马......”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没错,小时候的她确实霸道,可她现在都已经长那么大了!身为她哥,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温徽音尴尬地直扯温予痕袖口,“哥哥你别说了。”
“哥哥也只是实话实说啊,害羞了?”温予痕笑眯眯地看着温徽音,“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竟然会害羞啊?”
温徽音虚弱的目光向一旁飘去,“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长大了,也......早就不喜欢骑大马了。”
然而这不经意间的胡乱一瞥,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真是不可思议,她竟在裴庭琛那张向来端正肃穆,不苟言笑的脸上看出几分难得的笑意,而他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偏过头来看他,因此那几分笑还未能来得及收敛,竟显得他有了几分人气。
与她的眸子对上,裴庭琛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殿下与公主熙熙融融,令人称羡。”
温予痕瞧瞧他,又瞧瞧温徽音一瞬低下的脑袋,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家妹妹的脸红的都要滴血。于是他明了了,今夜注定作不了三人游,他要做月老,也不能是现在。
于是他笑道,“孤与妹妹说说话,裴卿若无事便退下吧。”
直到余光中那抹淡青色衣角消失,温徽音才敢将自己的头抬起,这下温予痕可是迷惑起来,他用手在下巴上摩挲了两下,“怎么了?妹妹,你看起来分明很喜欢他。”
温徽音生闷气,转过身背着她哥,“我怎么很喜欢他了?哥,你别瞎撮合,我没那个意思。”
“你不喜欢他怎么眼睛跟黏他身上了似得?”温予痕绕到负气的妹妹面前,俯下身逗她,“妹妹,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温徽音没说话,温予痕直起身,继续自言自语道,“裴庭琛性子冷,你嫁过去是要吃亏的。不过他若给你气受了,回来告诉哥哥,你可是我们南燕王朝的公主,谁敢欺负你。”
“......他有心上人了。”温徽音半晌闷闷地说,“我才不要横刀夺爱。”
“他有心上人了?并未啊。”温予痕惊奇地问,“怎么才见人家第一面,你就知道人家有心上人了?哥哥帮你问过了,影也没有的事,你别听小道消息乱传。”
小道消息也并非空穴来风,温徽音深知这个道理,她既不想横刀夺爱,又不想这份得来不易的机缘如水逝去,万分犹豫之中,她抬眼看向温予痕,“哥哥,此事稍后再议吧,我是十分喜爱他,可也许我并非是他的良缘。”
温予痕垂眸看着她,伸手将她披着的外裳往上拉了拉,“傻妹妹,你须有这世上最好的儿郎作配,你喜欢谁,于他而言就是良缘。可你若是还没有想好,那便慢慢想吧,姻缘乃终身大事,并不急于一时。好了,夜里风凉,早些回去吧。”
——
温徽音没有想到,温予痕为了让她好好想这件事,竟特意将裴庭琛安排到了她的面前。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若是觉得实在十分喜欢便顺势培养感情,若是觉得不合心意便另觅良缘。可怜她那七十有六的老夫子,前日见他的时候身子骨还硬朗,甚至能将她作的诗从头批到尾,今日就已经偶感风寒,不能来堂了。
按理说,高中状元后本该有一段不短的假期,裴庭琛今日却直接来上了朝,下朝后更是马不停蹄又要来教书,温徽音偷偷去窥他的面色,未曾看出些什么门道来,于是她的目光又一路偏到了她的斜后方——池纸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也成了她的伴读。
蒋芝在看到池纸烟的那一刻就已经跟她咬起了耳朵,说是沾着状元郎的光,才好进来横插一脚,池家的消息不知怎么竟这样灵通,裴状元要成公主夫子的事才刚敲定,池纸烟就找上了门,平常可不见她对这事感兴趣,譬如当初选伴读,就未曾看见这个病弱小姐。
按理说这事也该问她一声,只是事出突然,直到今日上课前她才知晓。
蒋芝在她耳边哼了一声,说道,“真是有裴夫子的地方就有她池大小姐。”
“蒋芝。”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蒋芝被吓得弹跳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你可知人为何要修身?”
被那双沉静的眸子注视着,蒋芝浑身都僵了,“学生惭愧。”
“修身在正其心,你身有所忿懥,有所好乐,因此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你虽口中说着惭愧,我却未曾见你有所惭愧。”
裴庭琛看着是与蒋芝说话,目光却落在了温徽音身上。温徽音再傻也听出来这话的意思是将她与蒋芝一同骂了,他还不至于一上课便将本朝公主骂个狗血淋头,何况又是公主她哥,当朝太子亲托,于是只好杀鸡儆猴。可蒋芝再如何说也是工部尚书之女,从小捧在手心中长大的真性情,这一骂真是骂得轰轰烈烈,骂得不畏强权。
蒋芝被骂的眼眶都红了,她倒是对这裴夫子没什么意见,只是对他的拖油瓶表妹颇有微词,这下被她见证着出了丑,更是没脸,不说她,温徽音脸上也火辣辣的,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所幸裴庭琛终于不折磨她俩,说完了便让蒋芝坐了下来,“蒋小姐,今日下早朝时令尊还嘱托我好生看顾你,令尊希望你修身明性,你也不要辜负令尊所望。”
蒋芝本来还盼望着换了个夫子可以松快些,如今明晰了这位新夫子的教学风格,简直与从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本就是她爹塞进来上的学,如今一听拿出她爹来压她,此时也蔫了,坐在那许久不动弹。
温徽音挺直了腰板看着裴庭琛,她本来决心要好好听课,奈何诗文音律实在枯燥难懂,她听着听着便盯着裴庭琛的脸走起了神。
昨夜,他是因为她笑了吗?
虽然知道裴庭琛公私分明,可真正感受到这样的冷淡,温徽音心中还是有些失落。自见面以来,他对她一直是一副对陌生人的模样,好像真的不记得她是谁了......
骗子。
明明说永远也不会忘了她的。
目光随着他的步伐一路晃动到了身边,温徽音正全力看着这负心人的面容,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公主殿下。”
温徽音托着腮,没反应。
桌子被敲了两下,裴庭琛侧过身,低下头看着她,又唤了一声,“崇宁公主。”
他的语气明显沉了下去,温徽音被这可怕的声音唤回了神,她“啊”了一声,目光终于重新聚焦。
袁媛在一旁掀纸,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示意她看过去,温徽音偷偷瞄了一眼,连忙拿起笔,假模假样在自己面前的白纸上悬停着,她不敢抬头,装作苦恼的模样,半晌,身侧传来一道压低了的声音。
“公主殿下,凝神。”
而后停滞在她身侧的脚步便走远了,只剩温徽音趴在桌上情不自禁地咬起笔杆。
又是作诗,堂堂公主,究竟为何要天天吟诗作赋?
她想着刚才看到的题目,尝试着落下一个字,下一秒又将它划掉,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停的久了,墨洇开了些许,半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作好了诗,而她面前仍旧一字未动。
眼看着大家一个接一个停了笔,温徽音只好开始不情不愿地憋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总算赶在最后一个交上了自己的大作。
裴庭琛看诗文的速度很快,很快便给出了评判,温徽音用手臂将自己的两边侧脸挡住,耳朵却悄悄地竖起了。
“池小姐,上佳之作。”
说这话时,裴庭琛丝毫不掩饰他的满意,紧接着下去的虽没有得到上佳之作的评价,好歹也评了个中规中矩,温徽音抱着自己的头,自暴自弃地往下听着,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轮到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灾难。
“崇宁。”
终于来了,温徽音的心脏不由得蹦的快了些。
“词句不落窠臼,有些新意。”
啊?!怎会......
温徽音愣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与裴庭琛淡淡的眸光对上了。
“放课后,可否请公主殿下小留一会?”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大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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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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