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射进来,光影斑驳落在墙角边上的一把藤椅上,水绿与铜黄交相辉映,窗外那又油又亮的绿植映衬在眼下,处处散发着浓郁的南洋气息。甚至在这严寒的冬季,都能感受到一丝热带风情的炎热。
段月满将行李拉进了屋子,摊开放在地面,手指捻着链头缓缓拉开,那一张全家福被放置在了最上边。
指腹轻轻摩擦过相框,一下两下,一滴两滴,泪珠无声地滴落在了那一层玻璃上。
一层薄薄的玻璃,很轻易便能打碎,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方格子,两只手就能覆盖。
可就是这样的一层玻璃,一个框子,却彻底将三人分开。
段月满曲着膝,抱着腿,乌发散落在两侧,无声地盯望着行李箱上的照片。她曾觉得爸妈也真够狠心的,竟把她一人独自留在了这世上,无依无靠,仅把她托付给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叔。
但她又想着,爸爸妈妈这么恩爱,或许,他们只是想早点见到对方吧。
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泪水早已将裤子都晕湿了一片。她背对着窗户,阳光只能打在她的背上,蜷缩在藤编椅的一角,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她实在是太累了,渐渐地靠在墙壁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做了一个美与噩交织的梦,睡得并不安稳,她是被楼下传来的电视声给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她的房门只是虚掩着,因此楼下的声音精准地传到了她的耳边。
是小叔回来了吗?
段月满不太确定,她撑着椅子起身,朝窗户外看去,但也看不出什么。
小叔说不要在他面前瞎晃悠,但小叔又说见到人要讲礼貌。她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下去,但想着今天毕竟是第一天来,她总该下去亲自给小叔道句谢。
做了大约半分钟的心理建设,段月满这才敢打开门下了楼。
踏着向下的楼梯,段月满的心里是很忐忑的,她不断在心里组织着语言,直到脚步一顿,看到了出现在客厅沙发上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显然也是见到她了,两人对视一眼,女人先行站起了身。
脑海里回忆着刚刚季勤交代的话,她看着眼前女人的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应该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眉姨了。
她又往下走了几步,落在了一楼的地面,迎着女人打量的目光,她深呼吸了一下,问道:“请问,你是眉姨吗?”
眉姨来这也没几天,甚至连段爻的脸都没见过。她只听过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吩咐她,搞好卫生,随时备好菜,先生回家的时间次数不定,做好分内工作就行。
直到刚才,她才又接到了那个高壮男人的电话,说家里来了一个女孩,没说是谁,也没交代别的。
眉姨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孩许久,瘦弱,朴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除了那小脸长得出众些,她压根就没有往亲戚方面去想,想来也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角色。
这般想着,她的眼神也露出了一丝鄙夷。这年纪小小的,就做了情人,也是想不到段先生竟好这口。
她冷漠地“嗯”了一声,随即便又坐在了沙发上看着电视,并未打算多理睬这女孩。
被无视的尴尬,段月满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但为了能在这个家好好生活下去,段月满觉得还是得自己主动打好关系。
她看见眉姨买回来的菜就放置在了厨房的桌面上,墙壁上那摆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了,于是她抬脚走到沙发边上,主动开口:“眉姨,如果方便的话,今天由我来做饭吧。”
伴随着电视机的背景声,眉姨抬头看了女孩一眼,心里盘算着段先生这一星期都没回过家来一次,想必今晚也是不会来的。既然有人主动说要做饭,她难得偷闲,索性应下。
“好啊,那你做吧。”眉姨欣然答应,随**代了几句厨房用品以及她的一些忌口外,便放手让段月满去做了。
之前在家那会,一般是妈妈在做饭,后来妈妈去世了,爸爸工作又忙,做饭的重任便落在了段月满的肩上。但幸好她聪明,学东西也快,以前在厨房帮妈妈打过下手,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她看了一下冰箱和刚买回来的菜,是一些小白菜、活虾、半边鸡、牛肉还有些洋葱小葱之类的配菜。
简单在脑海里过了一下菜谱,便已经决定好了今晚的菜系。她不确定小叔今晚会不会回来,干脆就把今天的菜都做了。
开放式的厨房,一女孩在熟练地切着洋葱,洋葱的辛辣弥漫在空气中,飘荡在屋内,混着锅里被炸得金黄的虾鲜,食物的味道让沙发上的眉姨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她翘着二郎腿,宛如一副主人做派,侧头看了一眼,声音拔高,吩咐道:“别放辣椒,我不吃辣。”
手上的动作微顿,段月满回头立即应声:“噢,好的。”
炝锅的茨啦声,菜板的剁肉声,以及电视机发出的苦情剧的惯有哭声,各种声音交叠穿插在一起,以至于没人察觉到门口车子的熄火声。
大门是敞开着的,段爻难得回家一趟,只是人还没进到屋子里,便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场景。
保姆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他的小侄女反而围着围裙在做菜。一老一小,画面极为不和谐,他双眸微眯静静看着,嘴角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人影拉长脚步声跺走在这白绿花砖上,眉姨余光瞥见突然出现在家中的段爻,整个人几乎是从沙发上弹坐而起,遥控器也因刚刚的举动被碰到在了地上。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紧张,两人的距离不算太近,但是她还是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魄力压制着她。
“先、先生,您回来啦。”眉姨恭敬地打着招呼,虽没见过段爻,但凭着直觉,她也能知道眼前这人定是段先生。
突然又是想起了厨房的段月满,她赶紧补充开口:“是、是她说要做饭的,我不好拒绝,这才刚刚坐了一会,稍微休息了一下。”
段爻没接话,只是目光缓缓落在了那个瘦小的人影上,而那声音自然也是惊动到了段月满,她赶紧回头,视线恰好与段爻碰撞。
“小叔叔。”局促而紧张的问好。
眸光微动,他不作声,视线收回,径直上了楼。
见着段爻的声音隐匿在了楼梯拐角,眉姨听见了段月满的话,她赶紧小跑着到了厨房,甚至连鞋子都忘记穿上。她再次打量着女孩的脸蛋,从上到下,只是这会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惊诧。
“你刚刚叫段先生什么?”
段月满疑惑,但也老实回答:“小叔叔。”
“你是他侄女?!”
“嗯。”
随着段月满的点头,眉姨下一秒便从她手上抢夺下了锅铲,小心地赔着笑,赶紧道:“那个段小姐,真是抱歉,我不知道您的身份,还让你来做饭,真的对不起。”
段月满奇怪于女人态度的转变,但也赶紧摆手表示:“没事的眉姨,我在家也常常做饭,而且这本就是我主动要求的,您不用觉得抱歉。”
她虽这般说着,可眉姨却再也没敢将锅铲递回到段月满的手上,只是一个劲地催促着:“段小姐,你还是快到沙发上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见状,段月满也不好再说什么,大多的菜她都已经做好了,仅剩下了一盘青菜没炒。此时段爻在楼上,她也是不敢上去的,只好听从坐到了沙发上。
六点刚过,段爻便下了楼,此时饭菜也摆好在桌上,他自然地便坐在了主位。简单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卖相也一般般。他吃惯了各地顶级大厨做的,相比较于这个,实在是太过普通。
但他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炒得酱色浓郁的鸡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却让他突然改观。
味道不算出众,但却很有家常菜的味道,味道火候掌握得刚刚好。他细细品尝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这难道就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家的味道?
筷子稍顿,隐约感到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段爻抬头,刚好捕捉到了那双期待而又有些胆怯的眼睛。
他也是这才发现桌子上仅有一副碗筷,他是习惯了一个人吃的,但看着那小孩瘦的不像话的身体在眼前晃悠着,他不禁觉得烦。手指轻敲了敲桌面,不想落下个虐待儿童的名声,淡淡开口:“傻站着干什么,吃饭。”
眉姨不在这,客厅里仅有她一人,话里所指是谁也意思明显。段月满紧张地有些说不出话,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以怎样的速度和动作去舀了饭,再如何哆嗦着坐到了离段爻最远的地方。
离她最近的只有面前的一碟青菜,她低着头,也只敢夹着青菜。筷子就着米饭一口接着一口往嘴巴里送,像兔子进食。
段爻不知道是自己的存在让小孩紧张到不敢夹菜,只当她是爱吃青菜,也不免直言开口吐槽:“你只吃青菜怎么可能长肉?怪不得瘦成这样。”
段月满身体一僵,慢慢抬头看了段爻一眼,鼓起勇气伸长筷子夹了一只虾。
“把这些菜都吃完,不吃完不许下桌。”
段爻吃饭很快,此刻的他已经吃完饭了,碗里的米饭见空,这也就意味着,桌上剩下的菜她都得吃完。
段月满微讶,桌上的菜段爻虽也是吃了,但剩下的还有很多,她是怎样也不可能吃得完的。小手紧攥着筷子,眼神不由地露出为难:“小叔,这还剩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吃不完就一直吃,吃到吃完为止。”段爻笑着,下着最后的通令。
段月满没敢再说拒绝的话,只能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夹着,将嘴巴塞得鼓鼓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后悔着,自己刚刚就不该准备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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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爻上楼处理了会工作,下来的时候发现餐桌上那小孩不见了,碗筷也已经收拾干净。他眉弓微挑,大概是小孩听话,让他今晚难得还有些高兴。
他慵懒地坐在院子的一藤编躺椅上,手里拿着本书,也不知道看没看,偶尔抬头欣赏着天上那轮月亮。
微风吹拂动龟背竹的枝叶,徐徐吹来一阵清新的草香,他翘着二郎腿悠哉地欣赏着夜景,直到季勤的走入才打断了他的雅兴。
侧了侧头,段爻看着季勤,开口:“那保姆,你找的?”
季勤摇头,诚实答道:“不是,是乐安。”
段爻听罢,闭目养神,过了半会,才悠悠开口:“你告诉他,下次这点小事要是还办成这样,就不用回来见我了。自己找处顺眼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季勤一诧,但也立即回道:“是,我知道了。”
季勤的脑瓜子转了一会,又赶紧问道:“那这段时间还需要找新的佣人回来吗?”
睁眼,段爻抬眸看着天,眉头微拧,似真的在认真思考。
“算了,我看我那小侄女的厨艺还不错,就让她用劳动交点房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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