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洋不坐班,但他每天的作息一直很准时,今天睁眼一看已经11点了,真是很久没有的事了。他抓抓头发,坐起身,洁癖开始从脚尖往上蔓延,他抱着脑袋“啊”地大叫一声,跑进浴室冲洗乱七八糟的自己。
肚子也不饿,难道是昨天梦饱了……谢洋猛猛擦着头发,把热带雨林全部擦干!他给老妈发消息,准备下午就回家,顺便蹭一顿晚饭。
今天是周六,从谢洋家到父母家需要走过江隧道,平常上下班是堵车高峰,周末也不会通畅多少。谢洋没敢耽搁,匆匆出门。
谢洋的父母家住在江北的一片大的住宅园区里,园区中间被一条河自然划分,河北面是旧一点的楼房,河南面是新了也没几年的有电梯的楼房。河上有一道石桥,不管住南还是住北的人都喜欢走这道桥,不喜欢从园区外面绕,因此沿河就建起一排的商铺,当然都是住楼房底层的加建。不过这些商铺里有口味非常好的苍蝇馆子,方便的超市,快递驿站等等,因此管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洋的爸妈住在南区,虽然搬过去不过半年,但谢洋爸每天在楼下和人家打牌,已经把周边摸熟了,尤其是哪家馆子菜好吃,每次谢洋来,就一家三口在小区里觅食。谢洋的事情他上大学时就跟家里坦白了,冷战过也热战过,现在属于战后重建的尾声,基本没有矛盾在了。关于他毕业了做自由职业,谢洋妈除了让他一定要交社保以外,也没说什么,还不让他打钱,说你一个人住,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你放心不下就常来看看。
谢洋还开在支路上就已经开始随着车流减速了,他只好跟着前面的一辆中型货拉拉一点点往隧道方向挪动。进了隧道要畅快一点,看一眼时速,也才50。谢洋还挺喜欢跟车跑的,货拉拉一直在前面,他就跟着货拉拉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调整。只是没想到出了隧道货拉拉竟然还是他的领路车,一直开到了园区门口。园区南北各有一道门,但是北门口路很窄,还有一个大的垃圾中转站,一个沿街扩散的菜市,车进去就出不来了,因此开车的人还是习惯从南门进,南区有地下停车场,如果往北区去,开过了桥,停在河边的路上就行。
货拉拉里伸出一只撸起衣袖的胳膊和门卫大爷打招呼。谢洋一下子坐直了,这只胳膊这只手他太认得了,昨天在梦里把自己从头搓到脚……谢洋看着电子杆抬起,货拉拉往桥的方向去,心里有了盘算。
下地库的时候,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刺耳得像在拍追车片,谢洋父母家的单元在靠近河的位置,他一路踩着油门开到车位,打开车门就往电梯跑,跑到一半才想起来回头锁车。然后跑出单元门,跑上桥,他看到了货拉拉停在靠桥边路的第二个单元门口。
一直能看见货拉拉敞开着后箱,卢非就一个人,上上下下地忙碌,谢洋就放慢了步伐,他要平息一下呼吸,装作不经意去打招呼。后箱靠里装了一些打包袋,外侧是空的,卢非应该是要上楼去搬家,因为他扛了一捆粗绳,跳下车跑着上了楼。不知道是哪一层,北区的居民楼最高是五层。谢洋站在楼下的花坛边等着,等了一会儿,眼前冲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第一眼就能看出来,智商有点问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洋,嗓门很大,像咆哮一样问他:“哥,你下班了?”谢洋不习惯被近身,往后躲了躲,一脚踩进花坛里,摆摆手说:“我不是你哥。”
“小杰,雪碧买了吗?”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洋转过身,看见卢非背着一个大柜子还在七八层的楼梯上,喘着粗气。谢洋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样,勒在卢非肩膀上的像是用床单之类的布料纽成的自制背带,老式橱柜又大又宽,他之前带上去的绳子绑着橱门,不让它在搬运中途突然打开。橱柜的一角卡在卢非的下巴和肩膀中间,顺着脖子上狰狞的青筋,一批一批的汗水往下淌着。
这次见到了,他出汗的样子……
卢非看了一眼谢洋,就继续一步一顿地慢慢下楼。那个叫小杰的智商不太正常的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两瓶雪碧,一左一右拿在手里,像拿了两根应援棒为卢非加油。“买好了。”卢非又猛吸了口气,把手背到身后扶住柜子往下快走,等他下到平地才把这口气呼出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因为用力充血发红,他佝偻着腰走过小杰和谢洋身边,把柜子稳稳放在车上,解着身上的背带,才对还在挥舞雪碧瓶的小杰说:“给我一瓶。”小杰递给他一瓶,卢非没急着打开,看向傻站着的谢洋:“这么巧。”谢洋也这么觉得:“是啊。”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卢非已经把雪碧放在车厢边上,站起来往楼梯走了。
“我还有一趟。”卢非指了指楼上,就走了。谢洋揣摩,这是让他等会儿再聊的意思吧。他就从花坛里出来,走到小杰旁边,指指楼上,问:“你哥?”小杰没理他,打开自己那瓶雪碧,喝了好几口,然后打了一声巨嗝,自己嘎嘎地笑起来,谢洋也被他逗笑了。“你长得真帅!”小杰突然指着谢洋说,谢洋摆手谦虚,“比他帅。”小杰又指指楼上。谢洋摆手加速,两个人一对视,又都笑起来。
卢非下来就看到两个人笑作一团,中间穿插小杰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惊天打嗝声。卢非两只手提满锅碗瓢盆还有装菜的网兜,谢洋看见接过菜兜放在车上。卢非擦了把汗,看着谢洋,温和地笑:“你不是住市里?”“我爸妈住这里,今天回来的。”卢非靠着车背,拿过一旁的雪碧拧开喝起来,谢洋的视线不自觉移上他快速滑动的喉结……“我就住后面。”卢非一口下去了半瓶,满意地叹气,随手向身后一指。
谢洋往他身后看,应该是指南区的某一楼,但这话接下来的意思是不是让他可以去找他……玩?谢洋琢磨了下,才说:“你怎么做货拉拉了?”“我周末没排班,就接一下活。”“你晚上不会还跑外卖吧?”话一漏嘴,谢洋就觉得要完,他平常小心谨慎的情商怎么遇到卢非就为负。卢非也愣了一下,他仰头把一瓶雪碧干了,然后把空瓶递给小杰,小杰宝贝地揣进兜里。“我还真想过,不过最近晚上没空,过完年应该会去跑一跑吧。”说完他就站起来往前走。
谢洋的视线跟着他,看见楼上一位背着双肩包的奶奶扶着楼梯下来,卢非跟上去搀着。“没事,能走动的。小非,今天谢谢你,那橱子是我家的古董了,清朝时候的,又重又大。还好你年轻力气大,等会到奶奶家,一起吃饭,小杰一起啊。”“好喔!”小杰啪啪地拍着手。
卢非让小杰坐第二排,让奶奶坐在副驾。他跟谢洋挥挥手,“走了”。小杰和奶奶都和谢洋挥手,“你朋友啊?叫什么名字?”奶奶问。“洋洋。”卢非嘴角带笑低头绑安全带。小杰欢呼起来:“美羊羊!他头发卷的,眼睛大的,像美羊羊!”接着就开始唱《别看我是一只羊》……这辆货拉拉就在摇滚一样嘶吼着的“别看我是一只羊”里开走了。
谢洋在楼下站了一会儿,闻着暮色里的油烟味,听着锅铲摩擦锅底的节奏,感受着夕阳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心脏在不停地鼓动,好奇一个人,想接近一个人的想法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
谢洋家的晚饭这次没有出去吃,谢洋妈烧了一桌好菜,夸谢洋爸菜买得好。谢洋爸得意洋洋地指指手机,说他加了小区的团购买菜群,每天在里面接龙点单,然后下楼打完牌就去桥边定点拿货。谢洋爸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先小买了两次,没想到蔬菜很新鲜,肉的质量也好,没有腥味,炖出来的汤鲜香无比,谢洋都喝光了两大碗。
家人一起吃饭,免不了要剖析工作上的事。谢洋老实交待了最近的情况,爸妈就指导他,你看舒然对你那么厚道,你也要努力工作来回报她。谢洋听了猛点头,顺便就把过年期间要赶工的事说了。舒然年后要出一套书,一共四本,其中三本都敲定了,只有一本作者还在写,插画也没定。谢洋担任了这套书其中一本的插画,之前聊的时候就提到了这个事,谢洋就说要不我来,换个画风试一下。舒然当然同意,只说那你年要过不舒坦了,每天我会抽鞭子催你进度的。谢洋让她放心,这活就揽身上了。爸妈听他说完,就让他赶紧回家去干活,过年也别过来了,他们要去暖和的地方旅游。
谢洋就这么被赶回了家……他打开电脑,点开之前画的草稿,但是一笔都画不下去。他这一路都在盘算找个什么理由去遇见卢非,不能刻意,要事出有因,一定要给对方留下深刻的、难忘的、好的印象!
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谢洋第二天就去市图书馆查资料,他没把车停在地下,而是搜到了图书馆附近的地上停车场,停在一棵松树下面。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夹雪,他坐在图书馆里美美等待他的车被冲刷出一道道泥垢,这一周都预报是这种天气,他每天都开出来晃悠一阵,这样他周末晚上就好去卢非的店里洗车了。
周末,谢洋又去了趟图书馆,等他迈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阵雨刚停,谢洋的心情愉悦极了。他把脏车开到非凡汽修,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哥接待了他,听说他要洗车,惊讶了一瞬,说明天报了还有雨雪呢。谢洋都没听见,他忙着左顾右盼,怎么没见到卢非。“卢非在吗?”谢洋问。小哥又看了他一眼,洗车又不是剪头,怎么还点名呢。“非哥回家过年了。你还洗吗?”小哥看谢洋的样子更像是来找人不像洗车。谢洋点头“洗洗洗”,和卢非的同事也要搞好关系呀。
谢洋掏出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问小哥要卢非的联系方式。之前做过心理建设,千万要注意素质,不能被当成跟踪狂。小哥一边洗车,一边说:“你这车怎么这么脏,哎哟,漆都碰掉了一长条,要不要补个漆?”谢洋打着哈哈:“这回算了,下次来补,后面几天我也不开了。”“行啊,那你下次来找我补,给你打折,咱加个微信呗。”小哥很顺手地就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谢洋加完小哥微信,嘴一秃噜,“要是卢非在,报你名字也能打折吗?”小哥哈哈一笑,“行啊,非哥很仗义的,你跟他说认识我,洗车修车都是会员价。”“你们有会员啊?卢非跟我说没会员的。”谢洋急了。小哥笑得更开心了,拿手机磕磕谢洋的手臂,“你就是我今天的第一个会员,明白了不。”谢洋叹了口气,话术啊话术,真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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