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弱冠之年,已在皇帝的恩许下参与朝政,且颇有灼见,气度斐然,短短数月,已经赢得了大多数臣工的实心赞许。
少数那一批,本就不是太子党,面上夸着,内心各有算计,不提也罢。
立业过后,就该成家了。
太子在朝堂上顺风顺水,可一提到婚事就不知为何甚是艰难,四年内定了先后三门亲,最终一个都没成。
前两个不是失踪,就是上吊,第三个太傅之女更离奇,大婚前夕突然发疯病,见人就咬,没两天自己就一头撞死了。
一个比一个荒诞,是以京中多了条太子克妻的传闻,但也只敢关起门来私下议论,若被官差逮到,难逃割舌的惩罚。
太子的婚事就这样拖了又拖,太子妃的人选也是悬而未决,皇帝那边没个准话,但透露出来的讯息,以太子的意思为主,估计也是被前头几个不顺的赐婚弄得烦心了。
皇后为此头疼不已。
太子对娶妻不热衷,后院只迎进一个侧妃,且还没圆房的意思,娶了跟没娶一样,这洁身自好的秉性,也不知随了哪位祖宗,反正不可能是今上。
三宫六院满满当当,庶子女一大堆,光是后宫那些扯皮拉筋的官司,就让皇后厌倦不止。
“该娶的不娶,年纪还小,可以等等的,倒是迫不及待了。”
董嬷嬷伴在皇后身侧,给她按摩头颈,陪笑着道:“七皇子那心性,孩儿似的,贤妃娘娘估计是想这男人啊成家后,屋里有了人,再生个娃娃,性子就该定下来了。”
皇后阖着眸,一声淡呵:“若是成家后心性就能定下来,为何还有那多不成器的,最终闹得妻离子散。”
一提到这,又是一桩烦心事。
他们容家到她这代,人丁不丰,唯有一个与她同母的长兄,和继室生的老来子。长兄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儿一女,儿子还不争气,前些日子跟人赌马玩乐,不慎从马背上跌落,命是救回来了,腿也废了。
我朝律例,身残者不可承爵,于是世子之位,自然而然落到了老来子头上。
为此,容夫人特意进宫求见皇后,提到自家苦命的儿子,声声落泪,好不可怜。
便是皇后的侄子又如何,身体残了,不能入仕,讨不到功名,门当户对的人家,谁又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容夫人的提议更让皇后觉得可笑。
“他有什么功绩,还是文采了得,在民间颇有声望?说特许就特许,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叫你们平时不要太宠,送他到军营里磨一磨,都不听,现在出了事就想到本宫了。”
“你兄长就这一个嫡子,容家就这---”
“阿湛不是还没成家,赶紧说个亲,叫他多生几个,过继给大房不也可以,再不济,就从族里寻一两个,过到你名下当嫡子养,只看你乐不乐意了。”
当然不乐意,站着说话不腰疼,容夫人顿觉被皇后刁难了,心里头也憋屈,可一想到自己还有个女儿,儿子指望不上,只能靠女儿了。
“听闻微然还住在东宫养伤,可怜见的,那一夜想必受了大惊,不如我把歆儿送进来,她们表姐妹有个伴,微然病也好得快。”
一听到这话,皇后还有什么不懂的。
一边是兄长,一边是妹妹,都有女儿,都想塞进东宫,哪怕前头有三个进宫失败的例子,也挡不住娘家人一条道走到底的热情。
左不过多一张吃饭的嘴,皇后也不想跟嫂子再扯,一句想进就进便把人打发了。
然而皇后口谕传到太子那里,太子随手一掷,短短的箭头飞了出去,看似轻飘飘地,没什么力道,可一下荡过去,居然正中靶心。
一旁的容湛看得也是一愣。
枉他日日夜夜苦练射艺,诚心向民间高人讨教,竟还不如太子轻轻松松地一扔。
下一刻,太子说的话更让他心口一堵。
“孤的东宫,是烟花柳巷,还是酒肆茶寮,说说笑笑就能进?”
一边是已经进来的外甥女,一边是等着进来的侄女,且二人关系可真算不上好,相伴这种话也唯有他那大嫂厚着脸皮说得出来,容湛听后唯有汗颜。
“只是小住而已,太子不想看到,她们也过不来,住个几日,她们自会知难而退。”
这话倒是给了太子启发,他手一扬,对着身后的内侍吩咐道:“将孤榻上的那对玉如意,送到缃云阁。”
容湛面上不语,望着前头红红的靶心,直叹这靶子,立得可真稳。
嫁入东宫头一回得太子的赏,虞瑶难掩激动,双手握着一柄玉如意,再看向宫人捧着的另一柄,只恨手太小,一次拿不够。
宫人却笑道:“虞二姑娘不方便,这一柄就由良娣转交与她罢。”
闻言,虞瑶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公公什么意思,可否说清楚。”
“字面上的意思,太子口谕,娘娘和二姑娘一人一柄,姐妹成双,才叫圆满。”
这一日,虞初勉强能下地,一边肩膀不敢用力,一只手轻搭着,慢悠悠地在屋里打转,正经过门口,只听得啪一声,掩着的门板被大力推开,虞瑶人还没跨进屋,问罪的话已经先飘了进来。
“虞初,你还敢说你和殿下没什么,这礼都对半送了,今后我的床是不是也要分你一半。”
说罢,不等虞初回话,虞瑶一刻也不想多留,恨恨瞪了妹妹一眼,便拿袖子遮面,哽咽着跑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虞初全程懵的。
秋杏捧着玉如意入内,喜滋滋道:“姑娘来瞧瞧,这可是殿下赏的呢,您和大姑娘一人一个,谁也不偏。”
“不偏什么?”虞初反问秋杏。
秋杏被问得一愣。
“我并非太子房中人,何来偏不偏?我不知道祖母将你派到我身边是何用意,但若再有下次,你还是回祖母那里,我这庙小,容不下大佛。”
虞初直白的一通话,说得秋杏慌了神,收敛了轻慢之态,低首垂眸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也是为主子高兴,这殿下赏的,总不能拒了。”
是不能拒,但如何收置,那就由她了。
虞初瞧着玉如意,蘑菇头,长身子,脑子一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底产生一丝异样的情绪。
“搁到箱笼底下,别拿出来了。”
看着,就心烦。
是夜,虞初在梦里,做了个梦。
嫁到容家的第五年,也是新帝登位伊始,容湛因从龙有功,官至镇国大将军,承一品侯,一时间,风光无两,门庭若市。
容家族人不时登门,酒宴茶会更是不曾断过。
虞初好清静,对于歌舞升平的喧嚣浮华并不热衷,可人在圈子里,不得不融进来,加之成婚多年却没为容湛生下一儿半女,背地里没少被人编排,虞初心里少了些底气,只能强颜欢笑,随着容家长辈应付众宾客。
一日,虞初多饮了几口果酒,有些醉意,她借口如厕,想要回屋歇歇。
可秋杏不知哪去了,她只能随意找个丫鬟,叫人搀自己回去。
之后,虞初便浑浑噩噩,陷入了混沌之中。
整个人好似置身于一叶轻舟,远处有巫山,天上有流云,那云起初是白的,轻飘飘软绵绵,可没多时便变得灰沉沉,一滴滴雨水从云雾里落下来,越聚越多,越下越大,直往虞初头顶上灌,疾风骤雨,狂风骇浪更是一波又一波,打得人措手不及。
船沉了,身子湿透了,使力往上挣,却不停下坠。
虞初自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身上更是黏腻得难受。
而容湛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一语不发,一动不动。
男人那神色,虞初形容不上来,但好像自从她被诊出受孕艰难后,他就始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于是,虞初也没多想,身上又不舒服,只想痛痛快快泡个澡。
再后来,过了两三月,又是一场夜宴,虞初又被灌醉了,这回灌她的是刚没了驸马失意寡欢的元仪公主,虞初有意结交,拒绝不得。
然而那一夜,更为漫长,更为凌乱不堪。
她好似醉了,又不像是醉了。
可那时秋杏突然爆出有孕,她心灰意冷,忙着与容湛和离,也就没有工夫再细究。
再之后,容湛出外办差,她感染了风寒,被容家族人以七出中的无子,染恶疾之由休弃,连夜送往乡下老宅。
那里的管家随便找了个江湖郎中,几味不知名的药灌下去,烧是退了,可身子也愈发地虚,没两年虞初就被困死在了杂草丛生的凄清深宅里。
一场梦,只做了一夜,却道尽了女人一生的悲欢离合。
虞初悠悠转醒,目光仍是迷离,似梦非梦,仿佛看到了容湛坐在自己床边。
第二回,他不再沉默,手里拿着一柄蘑菇状的玉如意,问她,从哪得来的。
她也不知,只道是哪个宾客不慎留下的。
容湛再无话。
隔日,他便奉命离京,未留只字片语给她。
眨了眨眼,幻象已经消失,屋内再无他人,从梦魇中走出来,虞初奔到柜前翻开箱笼,拿出压在最底下的玉如意,仔细地看。
越看,越惊心。
捉个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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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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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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