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失眠咒语

天色越来越暗了,各个宫殿里点起了明亮的灯火,却始终赶不走那压抑在宫殿之上的萧索,一阵风卷起院中的树叶散乱在各个寂寞的角落,一片落叶轻飘飘的落在一人的肩头,那人站立于廊檐下,浑然未觉,视线投向窗内,好似要穿透碧纱窗,看清楚里面的人。虽然近在咫尺,却没有一丝要进屋的意思。德荣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听了太医的禀告,皇上便径直来了这里,本以为皇上终于不再克制自己要来见蓝姑娘,谁知到了门口,他硬生生的又停了下来,没有一丝要进门的意思。

云翊在门外默默站了一会儿,抬手取下肩头的枯叶,眼中一暗,将它抛入空中,黯然离开

她醒了,没有人能比他更高兴,他也想第一时间就见到她,十五个夜晚,他夜夜都陪在她身旁,从傍晚陪到天亮,就是期盼着她醒来的那一刻。。。。

可是。。。

在她昏迷时,他曾答应过她,只要她醒过来,他就让她走,如今她醒了,也就意味着他要实现自己的承诺,心猛的坠落到谷底。。。。现在。。。他后悔了,他不想让她走,一点都不想,至少现在他还不想面对。

碧纱窗内,火烛落下点点烛泪,兮莫缓缓睁开双眼,比起午间的场景,屋里此刻显得空荡荡的安静,别的人都走了,箫洛也走了,只留下紫竹和六福

“小姐,喝点燕窝粥”紫竹小心翼翼的端了碗粥给她,对于紫竹的贴心,兮莫总是很感动,要知道这一回她可是饿醒过来的

本来以为肚子很饿,只吃了几勺竟然就吃不下了,晕了十几天,就靠着汁液撑过来,再大的胃口也变小了

将碗推给紫竹,虚弱的笑“看来晕倒也有个好处,能节约粮食”

“小姐,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紫竹接过碗,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

“六福,你看她多凶”喝了些粥,胃和喉咙都舒展了些,她依靠着床背,又显调侃本色

六福嘿嘿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这个丫鬟好似要比小姐都凶,这个状况他完全糊涂了

“我不凶,你会听我的么”紫竹嘟着嘴,将一碗黑呼呼的药端到她眼前“以后啊,不许不吃药了,小姐如果有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紫竹急忙撇过头,仓促间已有泪水掉落

兮莫知道自己没吃药的事情肯定被发现了,以紫竹的个性肯定会怪自己没照顾好她,当下听话的接过碗,老老实实的将药喝光,递给她时,冲着她眨巴眨巴眼“我知道错了,以后啊一定乖乖的吃药,紫竹大人不生气了好不好”

紫竹抹了抹眼角的泪,这才露出了两个满意的酒窝“这样才对么”

“紫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小姐如果心疼我啊,就好好疼惜一下自己的身体”紫竹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汹涌,在眼泪再次流下来前,拿着碗急急忙忙的走去外屋

“她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兮莫有些心疼,为了照顾她,紫竹都瘦了

“看得出来,蓝姑娘和紫竹姐姐的感情是极好的”六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相处的主仆,小姐不似小姐,奴婢不似奴婢,俩人的相处就如姐妹般,让人羡慕

“她就像是我的亲人,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我,如若有一天我不在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六福心中一惊,急忙摆手“蓝姑娘吉人天相,一定洪福齐天的”

兮莫笑的淡淡的,那笑容在六福看来竟有些虚无

“没有一个人能与天看齐的”这一次晕倒让她感到由衷的无力感,说不定下次晕倒,自己就再也醒不来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是自己能真正掌握的呢,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控”

六福认认真真的听着,似懂非懂,想了想说“蓝姑娘,奴才大道理也不会说,六福只是觉得,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身体健康了,才能去掌控其他东西,你说是吗?”

兮莫点头,赞许道“六福,你还说自己不会说,你说的很好啊”

六福摸了摸脑袋,羞涩的笑“姑娘夸奖了”

兮莫见他那样笑意更深了,虽然只与他接触了几次,却真心的喜欢这个羞涩的男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六福,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我这里有紫竹,没事的”

“可是。。。。皇上吩咐小的在这里伺候姑娘”六福的眉头纠结着打在一起

兮莫的神色一暗,心口酸涩,已经过去一天了,她醒来这件事,他一定知道了,可是,他却始终没来看他,是他太忙了,还是。。。。

淡淡的一笑,隐去心中的落寞,对六福说“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如若他。。。。皇上问起,你就回,我身体安康,需要静养”既然不想见,那就不必见了。

六福一愣,当然明白蓝姑娘话中的话,急忙为皇上解释“姑娘你误会皇上了,皇上肯定是因为公务拖住了身,他在你。。。”

“六福,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明白”她假装没事人似的耸了耸肩“不见面反而好,见了面说不定又闹不开心”

“小的明白了,姑娘你好生休息,六福告退”六福满脸懵懂的鞠躬退出了房间,以前大总管就对他说过,他们当太监的也没什么不好,抛开儿女情长人生也就简单很多,感情这回事情也只是那些富贵人家才有资格烦心,他们这些人不仅没有资格,也没那个头脑。他原本不懂,但是见了皇上和蓝姑娘的事情,他终于认同了大总管说的话,感情这事太过复杂,不是他们这些头脑简单的人能懂的。

回到殿上,六福将懒姑娘的话原原本本、一句不差的重复了一遍“回禀皇上,蓝姑娘就是这么说的”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挥退所有人,云翊疲惫的起身来到窗边,此刻夜幕已笼罩天地,独留一轮明月高挂空中,十五个夜晚的陪伴,他好似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与她在一起的习惯

视线看向黑暗中她的方向,不知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是否已安静的睡了,一如昏迷时娴静的模样,他很想见她,很想看看现在的她是否安好,可是。。。。她却说需要静养,她是在明示不希望他去打扰!眼底泛起深邃的忧蓝,无论他怎么付出,她始终将他拒之千里,或许是该考虑将她放开了!

或许孤独就是月亮的宿命。

抬头看向空中,天上的月亮闪着柔和的光芒,却给不了他答案,本应卸下了担忧好好休息的一晚,却因太多的心事而无心入眠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长相思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兮莫放下书桌上的画,胸口仿佛被人踹了一脚,脸色苍白。也许是因为昏迷了太久,也许是因为下午睡过一觉,晚上辗转难眠,她披了衣服起来,本想拿本书消磨一下时间,却看到书桌上用玉镇纸压着的书画,从第一张看到第十四张,眉眼神态如同照镜般,她看到了各种神态的自己,或是笑的,或是嗔的,或是忧的,或是凝思的,或是愁的,或是乐的,或是哭的.....十四张,十四个不一样的自己,他犹如把自己的影像刻在脑中,一颦一笑都画的栩栩如生

紫竹在一旁播亮了烛火 ,低眉说“小姐,我不知道这些该不该说,但是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在你昏迷的这些日子,皇上他每个晚上都在这里照顾你,从第一个晚上到第十四晚上,彻夜彻夜的在这里陪着你,试问普通人家的夫君谁能做到如此,更何况他是当朝的天子,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醒了他反而没来看你,可是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你”

画上皱眉凝思的女子,落下晶莹的泪水,他对自己的心思她都懂,从一开始他就表露无遗,可是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不能接受他,更不能对他动心,可是为何看着那句“还如当初不相识”确实那样的难受,是怕他继续?还是更害怕他放弃?仿佛心湖上漂泊着一叶小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两边的风浪将它撕扯着,快要支离破碎

“小姐”紫竹用丝帕拭去她的泪水,虽然段王爷在先,可是如今小姐已入了宫,皇上对小姐的一往情深,让她这个旁人都有几分动容,换作谁都无法选择吧,但是感情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小姐自己选择,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她能做的唯有好好的照顾好小姐“小姐,你身体刚好,不要又动了心疾,早点休息吧”

“紫竹,你先去睡吧,我没事”兮莫将画小心翼翼的卷起放入抽屉,从那格抽屉中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红布,红布中包着的是一块白色的璞玉吊坠,入手微凉,带起眉间愁绪万千

如若当初真的不相识,是否真的就不会如此绊人心弦了

那一夜仿佛被人下了个失眠的魔咒,京城郊外的一处府邸,气魄非凡,它的书房内此刻也是灯火通明

只见书房内共有六人,其中五人富态圆润,穿着上好的绸缎印花长袍,腰间都别着同样款式的一块吊坠,那吊坠上刻着一个大大的通字,只要去过钱庄的人都知道本朝最大的钱庄是通运钱庄,但是或许谁都不知道通运钱庄的大掌柜一共有五人,每人身上都一块刻着通字的金令牌,见令如见其人,虽然只是钱庄的掌握,可是却掌握着本朝百分之八十的金银钱票。这五人平时各自负责一个区域的钱庄,平时鲜少聚集在一起。此刻却同时出现在一个书房内,让人不禁产生好奇

“事情都办好了么”

一把冷冷的声音从上坐传来,平时威风凛凛的五人此刻都是恭敬的点头“大当家放心,按照大当家之前的吩咐,都已妥善办好”

上座的男子年纪轻轻,面容俊朗,只是眼中却是让人胆颤的冷峻,眼神扫了五人一眼,神色间少许放松了些“这次进京辛苦五位了”

“大当家客气了”五人在他面前一刻都不敢懈怠,通运钱庄本是京城的小钱庄,最近几年突然发展起来,成为本朝最大的钱庄,其发展的副业也涉猎甚广,消息灵通的或许知道这五个大管家,但谁都不知道,通运钱庄幕后的大当家,便是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郎。

“此事事关重大,各位务必封锁消息,此事我不希望再有第7个人知道”

“大当家放心,我们跟着您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都有数的”一个身穿紫色福字印花的中年男子拱手说,声音中气十足,给人很是稳重沉着之感

“明日各位分头回去吧”少年饮了口茶,加重声音说“就像来时一样,不动声色”

“属下明白了”

“不早了,都散了吧”

“属下告退”五人齐齐行礼,虽然身形富态,动作却整齐灵活,没有一点胖者的萎靡之态

少年挥了挥手,眼里略过一丝疲倦。斜倚在座椅内,却没有任何睡意。事情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他本不想再卷入宫廷的任何争斗,可是,为了莫儿,他甘愿放弃原本的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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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汐是何年
连载中大陆迢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