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走走?”我提议道,实在无法忍受待在那种沉闷的房间里。
程未晞点了点头,眼神里也带着一丝想要探索和摆脱压抑的渴望。
别墅的一楼除了门厅、客厅、餐厅,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书房或者图书室的房间,门半掩着。我们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厚厚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书籍,许多书脊上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空气中旧纸张和皮革的味道更加浓郁。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大书桌和几张皮质沙发。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地球仪和一台老式的留声机。
这里像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我的目光扫过书架,大多是一些晦涩的学术著作、历史文献,还有一些外文书籍。这不像顾言晟会感兴趣的东西。
程未晞却似乎被这个房间吸引了。她慢慢地走过一排排书架,指尖极轻地拂过那些陈旧的书脊,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罕见的、类似……怀念?或者说是一种找到熟悉气息的安宁。
她在一排书架前停下,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布纹的书。书页已经泛黄发脆。
“《欧洲建筑艺术史》……”她极轻地念出书名,抬起头看向我,眼神有些复杂,“和公寓里那本……很像。”
我走过去,看到她手里那本书的出版年份,已经是几十年前了。所以,公寓里那本,或许是新版的?或者是顾言晟按照这里的藏书……为她准备的?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丝诡异。
程未晞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动作轻柔,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投下一条条明亮的光带,灰尘在光带中飞舞。她站在光里,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书页,那侧影竟与这个陈旧的书房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她本就属于这里,属于这些沉默的书籍和停滞的时光。
这一刻,她身上那种被圈养的苍白感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知性的气息。
我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阳光勾勒她的轮廓,心里那种复杂的情感再次涌动。
午餐的铃声是通过走廊尽头一个古老的黄铜摇铃发出的,声音清脆却突兀,打破了别墅的沉寂。
午餐很简单,几样清淡的山野小菜,味道却出乎意料地可口。李嫂沉默地上菜,布菜,然后退到一旁,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整个用餐过程,我们依旧沉默。但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林寂静中,沉默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反而多了一丝……相依为命般的微妙感觉。
下午,程未晞又回到了书房。我则在别墅里随意转了转。别墅后面有一个荒废已久的花园,杂草丛生,依稀能看出曾经精心打理过的轮廓。还有一个玻璃花房,大部分玻璃已经破碎,里面只剩下一些干枯的植物残骸。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被遗弃的衰败感。
傍晚时分,天色暗得很快。山林里起了雾,白色的雾气如同鬼魅般从树林深处弥漫出来,逐渐笼罩了别墅,使得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氛。
别墅里的灯光似乎也格外昏暗,无法完全驱散角落里的阴影。
李嫂早早地为我们准备好了晚餐,并告知热水已经烧好,然后便回到了她自己位于一楼的房间,不再出现。
偌大的别墅,仿佛真的只剩下我和程未晞两个人。
这种彻底的、与世隔绝的孤立感,比在市中心公寓时更加强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远去,只剩下我们和这片迷雾笼罩的山林。
晚上,我们各自回了房间。山里的夜晚格外寒冷,即使开了暖气,那股寒意也仿佛能从厚重的墙壁渗透进来。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山林里呼啸的风声和不知名动物的夜啼,久久无法入睡。恐惧和孤独感再次袭来。我想起了程未晞,想起她昨晚的陪伴。隔壁房间没有任何声息,她睡了吗?她会不会也感到害怕?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刮擦声,隐隐约约地从窗外传来。
像是树枝刮擦玻璃的声音,又像是……别的什么。
我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恐惧攫住了我。
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
我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黑暗中,我死死地盯着窗户方向,虽然拉着厚重的窗帘,什么也看不见。
那刮擦声断断续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窗外徘徊。
是风吗?还是……动物?或者……别的?
极度的恐惧让我几乎无法思考。我下意识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想也没想就敲响了隔壁程未晞的房门。
“叩叩叩……”我的敲门声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急促。
里面立刻传来一丝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也被惊醒了。
门很快被打开了一条缝。程未晞穿着睡衣,站在门后,脸上带着惊醒后的迷茫和一丝警惕。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显然也听到了那诡异的刮擦声,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惶。
“窗外……有声音……”我声音发抖,语无伦次,“一直响……好像有东西……”
程未晞侧耳听了一下,那刮擦声恰好又响了起来。她的身体也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拉开了房门:“进来吧。”
我立刻闪身进去,反手关上了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
程未晞的房间和我那间差不多,同样空旷寒冷。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诡异的刮擦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仿佛近在咫尺。
“可能是树枝。”程未晞放下窗帘,转过身来,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但我能听出她声线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风太大了。”
她是在安慰我,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别墅如此老旧,周围树林茂密,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那声音持续不断,像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我们两人站在房间中央,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
“今晚……”我鼓起勇气,声音依旧发颤,“……我能……在这里吗?就打地铺……”
程未晞沉默地看着我,又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那刮擦声像是回应般,又响了起来。
她极轻地吸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床很大。”
和昨夜几乎一样的对话。但情境却截然不同。
没有多言,我们默契地再次分享了这张古董大床。中间依旧隔着一些距离,但恐惧让我们无形中靠得更近。
我们并排躺着,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听着窗外那诡异的声响和呼啸的风声,毫无睡意。
身体的寒冷和心里的恐惧让我忍不住微微发抖。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探了过来,轻轻地覆盖在了我紧紧攥着被子的手上。
我浑身一僵。
那只手微微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指,仿佛在传递着“别怕,我在”的无声讯号。
虽然她的手同样冰凉,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但那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带来了奇异而珍贵的勇气。
我翻过手掌,轻轻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在黑暗和恐惧中,在窗外诡异声响的伴奏下,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像两只在暴风雨夜的惊涛骇浪中,紧紧相依的小船。
这一次,我们没有松开。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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