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莫名的滞涩感,缓缓地放下。
紧接着——
是系统在我脑子里炸开的、足以掀翻天灵盖的尖锐爆鸣和极度混乱的、刺耳的电流杂音!如同无数台老旧的电视机在同一时刻失去了信号!
“警告!严重警告!关键剧情节点‘下药’执行失败!判定宿主主动拒绝任务!惩罚机制即刻启动!宿主林晚,永久滞留本世界!直至剧情自然终结或宿主死亡!系统核心程序…错误…权限冲突…滋——检测到未知干扰源…错误!错误!滋——滋——!!”
那刺耳到极点的、疯狂的电流噪音达到了顶峰,像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然后猛地断裂的金属弦,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嘶鸣,然后——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强行掐断了电源,或者……更确切地说,像是某个运行程序的CPU因为无法处理的异常错误,瞬间过热烧毁,彻底死机。
我的脑子里猛地一空,刚才还聒噪到让人发疯、如同附骨之疽的电子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诡异的、嗡嗡作响的真空感和尖锐的耳鸣,在颅腔内回荡。
它……真的消失了?就这么……崩溃了?被我一个简单的、遵循了内心最底线的、反抗的动作……弄崩溃了?
一种巨大的、失重般的恐慌和茫然,如同冰海最深处的寒流,瞬间浇透了我的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战栗。我被彻底抛弃在这个陌生的、危险的、按照既定剧情我该死得很惨的纸片世界了?永远?
巨大的、黑色的绝望还没来得及彻底吞噬我——
“林晚?”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迟疑的、温柔的试探,像一片轻盈的、洁白的羽毛,小心翼翼地拂过我紧绷到即将断裂、滋滋作响的神经。
我猛地从这巨大的混乱和虚空感中挣扎着回过神,瞳孔焦距艰难地重新凝聚,对上了程未晞的眼睛。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离我很近,只有一步之遥。她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愤怒、质问、被戏弄的委屈、或者幸灾乐祸,那双美丽的、此刻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琥珀色眼睛里,最初的惊讶已经像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真切的担忧的仔细观察。她的目光细细地、仿佛带着实质的触感,扫过我的额头(是否冒汗)、我的眼睛(瞳孔是否涣散)、我失去血色的嘴唇,仿佛在阅读一本突然变得晦涩难懂、充满了乱码的天书。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像是旧书页和微尘混合的、带着点清苦的味道,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的药膏气味,来自她手腕的那道伤。
“我……”我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磨过,干涩刺痛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可怕。预先准备好的、属于原主的、娇嗲又恶毒的谎言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在那双清澈、平静、却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的眼睛注视下,溃不成军,碎成粉末,连同我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对不起……”我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微弱得像蚊蚋哼鸣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泄露了我全部的慌乱和无力。“我……刚才手滑了……没拿稳。”苍白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辩解。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相互绞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确认眼前这荒谬的现实。
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再次飘向她手腕上那道刺目的、控诉般的红痕,那道因“林晚”的恶毒而起的伤痕。
程未晞顺着我的视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处依旧狰狞的烫伤。她沉默了一下,那沉默短暂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沉重得压垮空气。然后,她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彻底颠覆了我对“傻白甜女主”认知的动作。
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下意识地、羞愧地拉下袖子遮掩这难堪的、象征着伤害和屈辱的伤痕。
反而。
她朝我轻轻地、更近地走了一步。
那只带着新鲜伤痕的、纤细的手,轻轻地抬了起来。她的指尖没有碰到我,只是虚虚地、在我眼前的空气里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示意,让我看得更清楚些,又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带着某种残酷意味的询问。
那伤痕近在咫尺,狰狞可怖,皮肉红肿,每一道边缘都清晰地烙印着我的罪孽,像是对我无声却最严厉的控诉。
“这个?”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奇异抚平毛躁的安抚力量,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仿佛那灼烧的痛楚并不存在,“昨天不小心烫到的,已经处理过了,没事了。”她顿了顿,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在我因为过度用力攥紧而指节彻底发白、并且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的手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不加掩饰的关切,“倒是你,”她轻声问,眉头几不可见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点波动在她平静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吓到了吗?杯子没碎,没划伤手吧?”
说着,她的手指又向前探了一点点,几乎要触碰到我紧绷的、依旧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手指,但最终,还是在最后一厘米的距离,蓦地停住了。那份突如其来的、极其克制的中止,仿佛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屏障,骤然竖立在我们之间。
她关心的……是我有没有被可能存在的玻璃碎片划伤?
而不是那杯明显透着诡异、几乎可以肯定是被我故意打翻的橙汁?不是我这个“恶毒女配”又一次突兀的、充满恶意的“失手”?
一股极其陌生的、汹涌的、酸涩至极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鼻腔,眼眶瞬间滚烫发热,视线迅速模糊。我慌忙低下头,狼狈地避开她那双过于干净、干净得让我无地自容、自惭形秽的眼睛,胡乱地用力摇头,声音哽咽在喉咙里,破碎不堪:“没…没碎。我…我没事。对不起,弄脏了地……我、我去拿东西来清理……”
我语无伦次,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虚软地冲向厨房的方向,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追赶我,又或者,是害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在她面前彻底崩溃,失声痛哭。
转身的瞬间,我的手肘不小心,轻轻地擦过了她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布料,能感觉到她皮肤的微凉,和那一瞬间,她身体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那触感,像一道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更深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战栗,让我更加慌乱失措,几乎是跌撞着逃进了厨房。
“砰!”
厨房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在我身后关上,发出一声轻响,短暂地隔绝了外面那个让我无所适从的世界。
背靠着冰冷光滑的不锈钢冰箱门,我无力地滑坐到光洁却冰冷刺骨的地板瓷砖上,才敢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像一条被狠狠抛上岸、濒死的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更是一片被狂风暴雨席卷过的、混乱的浆糊。
系统消失了?真的消失了?我真的……回不去了?永远被困在这个华丽的囚笼里了?
还有程未晞……她刚才的那个眼神,那平静湖面下细微的探究和波澜,那毫无道理、不合逻辑、甚至显得有些诡异的关切……
书里那个单薄的、扁平化的、只知道哭泣和依赖男主的所谓“女主”形象,正在以一种我无法理解、无法招架的速度,轰然崩塌、碎裂,然后重新组合成一个我看不懂的、复杂的、真实的、带着伤疤和秘密的程未晞。
手臂上,刚才与她轻微触碰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异样的触感,挥之不去。
指尖触到冰冷的地板瓷砖,那真实无比的凉意顺着神经末梢丝丝缕缕地爬上来,让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剧烈的冷颤。我慢慢抬起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右手,摊开掌心,看着上面被杯子冰出的红痕和湿冷的汗水。
这里,这个世界,这触手可及的冰冷,这呼吸到的、带着奢华香薰和绝望味道的空气,窗外传来的模糊却真实的车流声,还有刚才那个真实的、带着伤疤和洞察眼神的程未晞……
好像不再仅仅是一个印在纸上的、由既定剧情推动的、虚假的舞台了。
那短暂而克制的肢体接触,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真实的、无法忽视的、持续扩散的涟漪。
那杯被毅然倒掉的、肮脏的橙汁,像一个突兀而强有力的休止符,强行中断了那曲预设的、令人作呕的黑暗乐章。
它泼洒出的,不仅仅是橘黄色的液体,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绝望的宣言。
而从此,我和程未晞之间,那条本该充满毒刺、算计和你死我活的关系线,竟奇异地、扭曲地,生发出了一条歪歪扭扭、却异常坚韧的、带着微弱生机的藤蔓。
这藤蔓最初脆弱得几乎看不见,透明如蛛丝,却在每一次小心翼翼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和试探中,悄然生长,缠绕上彼此绝望的灵魂。
厨房外,客厅里一片寂静。
我靠着冰箱,久久没有动弹。
地板的冰冷,掌心的刺痛,心脏的余悸,都在提醒我——故事,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脱轨。
而我,和那个手腕带着伤疤、眼神如沉寂琥珀的女子,都被抛入了这片未知的、令人恐惧的、却也带着一丝诡异生机的……混沌之中。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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