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干呕声，在死寂的暮色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下方小路上那摇曵的火光和嘈杂的谈话声猛地一滞！
“什么声音？！”
“好像……上面有人？！”
几道凶狠警惕的目光瞬间扫向我们藏身的陡坡草丛！
完了！
我的心瞬间沉入冰窖，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喉咙！
程未晞也意识到了危险，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硬生生将后续的痛苦呻吟憋了回去，身体却因为极致的压抑和痛苦而蜷缩成一团，筛糠般抖动不止。
“上去看看！”下面传来恶霸粗鲁的吼声，火光开始移动，朝着我们所在的陡坡下方逼近！脚步声和拨开草丛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我猛地一咬牙，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程未晞，沿着陡坡向上方一片更加茂密、黑暗的灌木丛疯狂地爬去！顾不上荆棘划破皮肤，顾不上碎石滚落发出的声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躲进去！藏起来！
我们像两只慌不择路的野兔，狼狈不堪地一头扎进了那片茂密的刺藤和灌木之中。尖锐的刺瞬间划破了我们的衣物和皮肤，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我们浑然不觉，只是拼命地往最深处挤，用身体压倒枝条，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几乎就在我们刚刚蜷缩进阴影的那一刻，下方的火光和人声已经到了我们刚才藏身的地方。
“妈的！跑哪去了？”
“这边草被压倒了！刚肯定有人！”
“搜！给我仔细搜！肯定是那老东西藏起来的娘们跑了！”
恶霸凶狠的声音和同伴的回应就在咫尺之外，火把的光芒甚至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我们头顶不远处晃动，映照出我们惨白惊恐的脸和彼此眼中倒映的绝望。
程未晞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如同溪流般从她额角滚落，牙关死死咬着，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显然正在承受着体内药性发作的巨大痛苦。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腹部，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印。
我死死地抱住她，用手捂住她的嘴，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覆盖住她，屏住呼吸，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每一次下方传来的脚步声和咒骂声都让我们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幸运的是，这片陡坡灌木异常茂密难行，加之天色已彻底黑暗下来，火把的光亮有限。那几个恶徒在下方搜索咒骂了一阵，用棍棒胡乱捅刺了几下附近的草丛，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们藏身的这个更深的角落。
“操！跑得真快！”
“算了！正事要紧！先去那老家伙屋里看看有啥油水！”
“对！赶紧的！别让那老东西突然回来了！”
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向下，朝着医庐的方向去了。
火光远去，周围再次陷入了危险的寂静和黑暗。
但我们依旧不敢动弹，依旧紧紧蜷缩在刺丛里，竖着耳朵听着远处的动静。直到医庐方向隐约传来踹门和翻箱倒柜的嘈杂声确认他们真的离开了，我们才如同虚脱般，缓缓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巨大的后怕和脱力感袭来，我几乎瘫软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程未晞的状况却更加糟糕。危机暂时解除，她强撑的意志仿佛瞬间崩塌，身体软倒在我怀里，剧烈的颤抖变成了间歇性的、痛苦的痉挛，呼吸微弱而急促，脸色在月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带着泡沫的白沫。
“未晞！未晞！你怎么样？！”我惊恐地拍打着她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的湿腻。
她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瞳孔似乎都有些放大。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然后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更多的白沫溢出。
她吞下的那叶子……药效太猛烈了！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瞬间将我淹没！在这荒山野岭，前有未知险路，后有恶徒可能折返，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程未晞那只冰冷的手，却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了起来，指向旁边一丛在月光下呈现出灰白色、叶片肥厚多汁的矮小植物。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哀求，用尽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汁……挤给我……快……”
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她认识这种植物？它能缓解她的症状？！
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扑到那丛植物前，也顾不上辨认，按照她的指示，揪下几片肥厚的叶子，用力揉搓挤压，挤出几滴粘稠的、带着清苦气味的乳白色汁液，小心翼翼地滴入她微微张开的嘴里。
程未晞艰难地吞咽着，眉头因为那极其苦涩的味道而紧紧皱起。
我又连续挤压了几次，将更多的汁液滴入她口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喝下那汁液后没多久，程未晞剧烈的痉挛竟然真的慢慢平息了下来！虽然呼吸依旧微弱，脸色依旧难看，但至少不再口吐白沫，眼神也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彩。
“……没事了……”她极其虚弱地喘息着，声音如同游丝，“……‘白及’……解毒的……”
我看着她稍稍缓过来的样子，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才稍稍落下一点，巨大的后怕和庆幸让我几乎虚脱。又是草药！她又一次利用草药知识救了自己！
我扶着她，让她靠在一块稍微干净点的岩石后面休息。月光清冷地洒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刚刚经历生死折磨的琥珀色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和……疲惫。
“……对不起……”她闭上眼，极轻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力，“……差点……连累你……”
“别胡说！”我立刻打断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没有你，我们根本逃不出来！是你救了我们！”
她摇了摇头，没有争辩，只是疲惫地喘息着。
远处医庐方向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一些，那些恶徒可能还在搜刮，或者已经离开了。但我们不敢冒险回去，也不敢在此地久留。
休息了大约一刻钟，程未晞恢复了一点力气。我们必须继续走。
我搀扶起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按照程未晞之前的指引，我们需要沿着这条陡峭的“猎道”继续向上，绕过月亮谷，寻找通往山外的路。
夜间的山林行走异常艰难。视线极差，脚下的“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只是野兽足迹和山势形成的模糊痕迹，陡峭处甚至需要手脚并用。程未晞的身体极其虚弱，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们走得缓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沉默成了主旋律，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声和脚下碎石滑落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一两个时辰，我们来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山脊。月光在这里稍微明亮了一些，能看清下方更深邃的、被黑暗笼罩的山谷轮廓——那应该就是老中医提到的“月亮谷”。
就在我们准备继续沿着山脊向前时，程未晞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山脊另一侧下方，月亮谷边缘的某片区域。那里似乎有一片不同于周围深绿色的、隐约反射着微弱月光的、奇异的银白色。
她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那是……”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月见墟’？！”
我顺着她的目光极力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银白，像是一片特殊的花海。
“月见墟”？那个老中医念念不忘、甚至亲自冒险深夜来采的奇药？竟然就生长在这里？
程未晞挣脱我的搀扶，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恐惧，有厌恶，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深深压抑的……渴望？
就在这时，下方月亮谷的边缘，突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晃的灯火！
有人！
我们两人瞬间僵住，猛地伏低身体，心脏再次狂跳！
那灯火移动得很慢，似乎在谷底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什么。借着月光和那点灯火，我们隐约能看到一个瘦高的、佝偻的、背着药篓的身影！
是老中医！他竟然真的找到了这里！他在采集“月见墟”！
我们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点声响就会惊动下方那个危险的存在。
老中医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们。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和采集那种银白色的草药上，动作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种虔诚。
程未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身影，以及他手中那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的草药，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忽然，下方传来老中医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惊喜的低呼，他似乎发现了一株品质极佳的“月见墟”。
而就在他弯腰采集的那一刻，一阵山风恰好从谷底向上吹来，带来了一阵极其奇异、难以形容的香气——那香气冰冷而幽远，带着一丝甜腻，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闻之让人头脑一阵轻微的眩晕，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心悸。
程未晞在闻到这股气味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眼神里充满了极度惊恐和……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排斥与痛苦！
她的反应甚至比刚才药性发作时还要激烈！
“……不……不要……”她极其痛苦地低吟出声，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那风中的香气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药！
我连忙扶住她，不解地看着她剧烈的反应。这香气虽然古怪，但似乎并无太大不适，她为何……
下方的老中医似乎并未受影响，他小心地将那株草药收入药篓，满意地直起身，看了看天色，开始准备离开。
程未晞却仿佛陷入了某种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之中，她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声音破碎而急切：“走……快走……离开这里……远离那个味道……快！”
她的恐惧是如此真实而剧烈，感染了我。我不敢怠慢，也顾不上疲惫，搀扶着她，几乎是连拖带拽，踉跄着、拼命地远离那道山脊，远离那诡异的月亮谷和风中带来的、令程未晞恐惧欲绝的香气。
我们跌跌撞撞地逃入更深的山林黑暗中，直到那香气彻底消失，程未晞才如同虚脱般瘫软下来，靠在一棵树上剧烈地喘息，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
“……那味道……”她喘息着，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恐惧，“……和我小时候……被逼着喝下的……第一碗‘锁魂散’……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孩童般的恐惧和创伤。
“……是他……一定是他……那药……是他制的……”
（第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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