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虎在椰枣树的树荫里醒来。这三天里他除了吃就是睡,睡得死去活来。侠客们常常要走到他身边,摸一把熟睡的孩子的头,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一晚上,爬上爬下,爬了几十米,不是楼梯,是铁栅栏跟河岸!又走了五公里,还遭遇了一队波斯士兵,任谁都要睡上个三天三夜的!小虎向打趣他的巴比伦勇士吐舌头。
“薛西斯一进城就翻脸了,他杀了萨纳赫,杀了所有被俘的起义军战士。”
萨纳赫就是那个开城献关的人。金小虎坐直身体,倾听巴比伦战士述说。他刚刚从城里逃出来,坐在贝尔.史玛尼对面,正向首领汇报城里的情况。
此时,起义军残部几百人栖身在距离巴比伦城五公里的小山上。巴比伦城破,起义军几乎全军覆没,沙玛什.俄日巴在突围时不幸中箭身亡。
“他下令摧毁巴比伦城,所有的宫殿和庙宇都被破坏了。因为他怨恨我们的拼死反抗。现在,波斯人正在拆除巴别塔跟城墙。”
是的,史书上说巴别塔正是被薛西斯捣毁的。小虎心里喟叹。
“薛西斯从神庙里抢走无数金块跟财宝,波斯士兵挨家挨户地抢夺。”
是的,巴比伦城似乎有无尽的财富,使每一次来劫掠它的人都满载而归,心满意足。
“波斯士兵把守所有的城门,严格检查出城的人,防止我们伪装逃出来。他们检查所有人的手掌,因为经常使用武器的人,手上有茧子。”
“那么,你是怎么出来的?”专诸突然问,“你手上难道没有茧子?”
“我……他们忘了检查我的手。”
“是吗?”专诸盯着他,“你不怕成为第二个萨纳赫?”
当然怕!可是波斯人挟持了他的家人,他别无选择!巴比伦战士突然从怀里掣出匕首,直扑贝尔.史玛尼。事发突然,两人又是面对面坐着,谁也来不及阻挡。侠客们眼睁睁地看着寒光一闪,匕首刺入史玛尼的心窝。
史玛尼死后,群龙无首,外乡人再勇猛、再足智多谋,也不可能成为领袖,因为他们是外乡人。巴比伦战士拔出匕首,反手刺向自己。薛西斯的好计谋,他们要永远沦于波斯人的残暴统治了。战士怀着伤感倒下。
众人无比震惊,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饶是专诸老谋深算,也想不到奸细会当众动手。
史玛尼死去当日,起义军战士散去了一半。他们都是悄悄走的,远走他乡,逃离波斯。众侠客明白回天无力,因为人心散了,薛西斯不战而屈人之兵。
也不知道起义者能不能逃出去,会不会被波斯兵截杀。小虎替他们担着心。
再一日,剩下的一半也走了个干净。侠客们能做什么呢?他们可以去刺杀薛西斯,可是为了谁?有谁希望他们去?
“咱们也走吧。”金小虎说。
“走之前,我想去城里看一眼。”聂政颇有些不甘。
“我也去!”“一起去!”“好!大家一起去!”不甘心的岂止是聂政,众人纷纷附和。
大家又在椰枣树林里躲了几日,估计风声差不多过去了,才出来。
他们在山涧里洗干净血衣。豫让就地取材,给大家化妆,化妆成本地农人。豫让还用椰枣木给自己雕了一只手臂,塞进袖子里。那只手做得惟妙惟肖,打眼一看,根本看不出是一只假手。
七个人分成三拨先后出发。每两拨之间都相距不远,以便一旦遭遇险情,可以彼此呼应。
起义者的尸首被挂在城门和城墙上,这是波斯国王的传统做法,从大流士起,他们就以此来威慑天下怀有异心的人。
侠客们默默无语,他们来凭吊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勇士们,来凭吊这座英雄的城市。此去经年,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回转。
神庙和宫殿破败不堪,几乎成为一堆堆碎石和瓦砾。城墙也多处毁损。巴别塔难逃厄运,变成废墟。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妈妈教给他孔尚任《桃花扇》里的悲歌,他一向不理辞中意,糊里糊涂地背过,交差了事。今日,此情此景之下,感慨华屋山丘、千古兴亡的句子忽到心头。金小虎不禁泪下。
“走吧,万事皆有消亡,盛极而衰,古已有之。”昆仑奴安慰他。
一行人正要离开乱石崩落的巴别塔广场,数队波斯士兵从远处奔过来,他们堵住了离开广场的各条巷道。
巴比伦城不是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如今,巴比伦城里遍地都是告密者。被波斯军队的屠杀暴行吓破了胆的巴比伦人个个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妄图以揭发他人来换取自己的安宁。
中国人虽然可以改变容貌,却改变不了人数,改变不了磨勒的肤色,更改变不了六个成年男子带着一个小孩儿这个特征。
“躲到塔里去!”专诸喊一声。带着小孩子突围,他们没有胜算的把握。况且,仿佛迷宫般的塔基内部是他们躲避波斯人利箭的最有利的屏障。
密密麻麻的波斯人很快就充塞了巴别塔的第一层塔基,他们继续向上攻击。中国人人数太少,根本把守不住面积广阔的塔基,波斯人从各处纷纷冒出来,侠客们只能且战且退。众人一直退到巴别塔顶部。
塔顶的神庙也被摧毁了,只剩下残垣断壁。侠客们据守住这废墟,波斯人冲不进来,奈何不了他们。大家商议到了晚上,借着黑暗,波斯人不敢随意放箭,由昆仑奴背负金小虎,大伙一起冲出去。
忽然起了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如箭的气流在残垣断壁间穿梭回旋,发出尖厉的声音,如鬼哭神号。塔顶上的波斯人被狂风吹得站不住脚跟,纷纷坠下塔去。很快,狂风将塔顶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废墟中的中国人。
中国人看了好奇,不由得走出来。大家手拉着手,以防被狂风吹落。但是人类的力量如何能跟自然的伟力相抗衡,他们立刻就被卷上天空。
专诸盼望已久、又早已忘记的飓风终于来了!猛烈的气流前呼后拥地围裹着他们,扯着不情不愿的中国人去往另一个旷渺的时空。
作者注释:
相传,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King Nebuchadnezzar Ⅱ)为思乡的王妃建造了“空中花园”,又称“悬苑”,是古代世界的七大奇迹之一。但最新研究表明“空中花园”其实位于巴比伦以北300英里之外的尼尼微,由亚述王西拿基立(Sennacherib)建造,而非巴比伦的尼布甲尼撒王。所以,本文未提及“空中花园”。
那留着奶和蜜的上帝应许之地:出自《圣经.旧约.创世纪》,以色列的祖先亚伯拉罕因为虔敬上帝,上帝和他立约,应许他的后裔将拥有留着牛奶和蜜的地方。
山鲁佐德:古代阿拉伯地区有一位国王生性残暴嫉妒,因王后行为不端,将其杀死。此后每日娶一少女,第二天早晨就杀掉,以报复女性。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女子,自愿嫁给国王。山鲁佐德每夜都给国王讲故事,讲到最精彩处,天刚好亮了。国王想听故事的结局,不忍杀她,允许她下一夜继续讲。她讲了一千零一夜,终于感动国王,与她白首偕老。
辛德勒:德国商人、间谍、纳粹党成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拯救了1100名左右犹太人的生命。
关于巴比伦人在公元前482年的反抗,有的历史资料记载的时间为公元前484年。本书采纳公元前482年的说法。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出自北宋范仲淹的《灵乌赋》,意思是宁可鸣叫着死去,也不沉默偷生。
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出自《过秦论》,意思是天下豪杰像云一样聚集,回声似的应和他;许多人都背着粮食,如影随形地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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