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些,跟着我的步子就好。”顾云深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温热的痒意。
苏婉清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抬眼,恰好撞入顾云深的目光中。
那眼神依旧深邃,却在旋转的光影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婉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像要跳出胸腔。她慌忙移开目光,脸颊烫得更厉害了,只能紧紧跟着顾云深的舞步,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钻石领针上,不敢再抬头。
一曲终了,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顾云深松开手,退后一步,瞬间又恢复了那种礼貌的距离感,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一场短暂的表演。
“表现得很好。”她淡淡说了一句,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个合作愉快的伙伴,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苏婉清的心跳却久久未能平复。
刚才那一刻的靠近,那清冷的松木香气,那揽在腰间的手,还有顾云深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所有的一切,都和那些无法忽视的细微疑点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这位“丈夫”,到底是什么人?
舞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一点才结束。回到顾府时,大宅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廊下几盏红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婉清回到房间,青禾帮她卸去钗环,换上舒适的真丝寝衣。可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舞会上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尤其是与顾云深共舞时的近距离接触,更是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那些细微的违和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清晰——顾云深过于细腻的皮肤,清润的声线底色,纤细的腕骨,还有刚才跳舞时,她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力度轻柔,不似男子那般有力…
她心烦意乱,索性披了件藕荷色的外衫,想到院子里走走,透透气。
夜色微凉,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在脸上,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经过墨韵斋的书房时,苏婉清意外地发现门缝里还透出灯光。这么晚了,顾云深还在忙吗?
鬼使神差地,她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叩响了房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心底的疑惑实在太深,或许是想再确认些什么。
里面沉默了一瞬,传来顾云深略显警惕的声音:“谁?”
“是我,婉清。”她轻声应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
顾云深似乎刚沐浴过,穿着一身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她的头发微湿,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她看着苏婉清,眼中带着明显的询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苏婉清举了举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这是她刚才在厨房让张妈做的,借口有些拙劣,但此刻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我看书房的灯还亮着,想着你可能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便让厨房做了点宵夜。”
顾云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看了看那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羹,眼神复杂。她侧身让开,声音平淡:“进来吧。”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极淡的雪茄烟丝味——苏婉清之前听青禾说过,顾云深有时会在应酬时点燃雪茄做样子,却从不真的吸,大概是为了维持“顾少爷”的人设。
书桌上堆满了文件,旁边还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黑咖啡,杯壁上凝着水珠,显然顾云深已经忙了很久。
苏婉清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拿起银勺轻轻搅动了一下银耳羹:“总是喝咖啡伤胃,喝点这个吧,还温着。”
“多谢。”顾云深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却没有立刻动那碗羹,只是揉了揉眉心,眼底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连日来的应酬和事务,让她早已不堪重负,只是一直强撑着罢了。
两人一时无话,书房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苏婉清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书桌,看到摊开的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封面上印着外文,她仔细一看,竟是叶芝的诗集。
书旁边还放着几张素描纸,上面是用钢笔勾勒的涂鸦——有庭院里的海棠花,有廊下的红灯笼,线条细腻,笔触温柔,显然是用心画的。
她有些惊讶。这与顾云深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冷硬商人形象截然不同——谁能想到,那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冷漠寡言的“顾少爷”,会读叶芝的诗,还会画这样细腻的花草?
“你也喜欢叶芝的诗?”苏婉清忍不住轻声问,手指轻轻指了指那本书。
顾云深的动作猛地一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人窥见了隐藏多年的秘密。她很快收敛了神色,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多言,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苏婉清却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继续道:“我在女校读书时,先生教过我们叶芝的诗,我很喜欢他那首《当你老了》,写得特别温柔。”
她的话音刚落,顾云深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接了一句:“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她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润,带着一丝女子特有的柔韵,甚至忘了刻意压低声线。
两人都愣住了。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就是这个声音!比她之前在书房外听到的更清晰、更柔和,这绝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声线!
顾云深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收声,眼神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冷冽,甚至带上了一丝明显的防备。她霍然站起身,语气重新变得疏离而强硬:“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这是明确的逐客令,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苏婉清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也慢慢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顾云深:“那…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云深依旧站在原地,灯光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
那一刻,苏婉清忽然觉得,这个一直用冷漠伪装自己的人,或许也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委屈和无奈。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婉清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缓缓滑坐到地毯上,抱紧了膝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顾云深念诗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女子特有的细腻。
那个荒谬的念头再次浮现,并且这一次,变得无比清晰、坚定:顾云深,她的“丈夫”,很可能是个女子。
这个认知让她震惊得几乎无法思考,但同时,之前所有的困惑、违和感仿佛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她对自己如此冷漠疏离?为什么她从不让人近身伺候?为什么她会有那些细微的、与男子不符的特征?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
苏婉清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巨大的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竟是一种奇异的释然——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好,也不是顾云深真的厌恶自己,而是他有着不能说的秘密。除此之外,还有更深的好奇: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这些年,她是怎么在虎视眈眈的商界和顾家旁系中撑过来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
今夜,注定无眠。
而书房内的顾云深,在苏婉清离开后,也久久没有动作。她走到小几前,看着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银耳羹,眼神复杂。
刚才念诗时的失态,让她心中充满了不安——苏婉清那么细心,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她拿起那碗银耳羹,用银勺舀了一口,甜而不腻,温热的汤汁滑入胃里,竟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顾云深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苏婉清刚才的神态——她念起叶芝诗时眼中的光亮,听到自己失态时的惊讶,还有离开前那复杂的目光…
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顾云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场维持了十年的骗局,这场本以为只是形式的婚姻,似乎因为苏婉清的出现,变得越来越难演了。而那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女子,她的温婉、她的细心、她眼中的好奇…都让顾云深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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