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府出来,傅新桃一直翘着嘴角。
手里抱着的匣子沉甸甸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期待,心情也变得雀跃。
虽然不曾有机会对萧衍表露深埋心底的一些小女儿心事,但是关于她喜欢萧衍这件事,这些年,傅新桃自己非常清楚明了——即使他们两个人分开了这么多年。
初初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
那时萧家生变,萧衍心思沉沉,她便按捺住不用这些去烦扰他。
萧衍去到边关之后,傅新桃每个月都会给他写信。只山长路远,起初两年,断断续续能收到萧衍的一两封回信,到得后来,她也不确定萧衍是否收到她的信笺。
回信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可……往后她是要寻个合适的时机问一问萧衍这事的。
说来倒也奇怪。
方才乍一下瞧见萧衍,她确实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不似从前。
然而,待两个人说得几句话,即便萧衍称呼她为“傅小姐”,即便他言语听不出情绪、脸上无什么表情,她却感觉他仍似当年。对着她,他总是不会有不耐烦。
小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悄无声息冒出来。
无须特别分辨和判断。
喊他一声“萧大人”无非是顺着他罢了。
何况这个称呼对她也不是不新奇,同样提醒着她,萧衍现下的身份。
锦衣卫指挥使。
哪怕是她一样晓得,这是一个非常不一般的职位。
但不得不说,萧衍今天穿的那身飞鱼服实在英俊得紧。
他原本就仪表堂堂、身姿挺拔,穿上这样一身袍服,更是意气风发。
若没有戴那半截面具……
只怕京都不少小娘子都得被萧衍的那张脸迷得七荤八素罢?
想象萧衍走在大街上被小娘子围住的场景,再想一想这个人会是什么反应,傅新桃扑哧一笑。她心情很好回沁芳院放好萧衍给的匣子,又往正院去见自个爹娘。
·
去萧府前,傅新桃让丫鬟秋杏留下。
这么做是为了避免爹娘问起她人在哪时无人回话。
是以,当她从萧府回来,傅诚和徐氏已经晓得她去见过萧衍了。
这会儿他们亦正好在商量和萧衍有关的事情。
傅新桃走进里间,两位长辈一时间噤声。
徐氏含笑招呼女儿过去,让她在自己身边坐:“秋杏说你去了见衍哥儿?”
“嗯,去见过了。”
傅新桃点头,“聊过一会儿便回来了,衍哥哥还送了我礼物。”
徐氏见女儿额头薄薄一层汗珠,倒一杯茶递过去,又掏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汗:“还有许多新鲜吃食呢,都是在京都也少见的,衍哥儿有心,惦记着咱们家。”
傅新桃乖觉接过徐氏递来的茶杯,小口小口的喝起水。
她喝得半杯水,搁下杯盏:“其实我都以为衍哥哥忘了呢……竟还记得。”
“心里反而有一点过意不去。”
“他在边关那么辛苦,还要惦记这些小事。”
徐氏伸手轻抚女儿的鬓发,微微叹气:“衍哥儿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
傅新桃笑一笑:“我觉得衍哥哥还和小时候一样呢。”
“虽然比小时候沉默了些、冷淡了些,但也没有太大不同。”
“只是,爹娘可知他为何要戴着面具?”
徐氏摇摇头:“方才他上门拜访,倒问过,可他没解释,总不好追着问。”
“就是看着叫人有些不放心。”
果然是这样。
傅新桃抿一抿唇,越发怀疑萧衍有秘密。
“我方才也问过这件事,但衍哥哥什么都不说。我告诉他,可以找我的师傅帮他看一看,他也道是不必……若不是怕他会不喜,当真想直接揭他面具看一看。”
徐氏失笑:“愿意说的时候想来会说的,急吼吼做这种事没得把人吓着。”
傅新桃抱住徐氏手臂撒着娇道:“我想一想而已嘛。”
“何况他现在是萧大人,甚至是锦衣卫指挥使那么大的官……”
“我哪儿敢随随便便冒犯他?”
坐在一旁半晌没说话的傅诚,听言道:“陛下亲自任命,让衍哥儿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往后终究须得事事小心。我们傅家也决计不能给他添麻烦。”
“无论衍哥儿日后会怎么对待傅家,都体谅一二分。”
“这些年,他一个孩子,定然不容易。”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只需要向皇帝陛下负责。
他们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大大小小的官员,甚至连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京都官员无不对锦衣卫闻风丧胆。
萧衍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身份很不一样,更难以避免诸多纠葛。
他这次回来京都,虽然亲自登门、上傅家拜访,但往后两家能否像从前那样亲近尚且无法确定。和傅家走得太近终究容易落人口舌,会不会闹出麻烦亦未可知。
萧衍算是傅诚看着长大的,他也希望萧衍好。
傅新桃明白自个爹爹这一份心思,颔首应道:“爹爹放心,女儿省得。”
·
傅新桃离开,萧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今天一早进城之后便直接进宫面圣去了,从宫里出来,直奔傅家,连萧府的大门都没进。直到此时,才算得了两分清闲。
萧家老仆这些年守着这宅子,几乎什么都舍不得改动。
于是处处如旧,处处熟悉。
他的房间也是一样。
当年走的时候什么布置、什么摆设,到如今依然是这样的。
萧衍视线扫过,目光在拔步床上挂着的一只葡萄花鸟纹银香囊顿住。
这是他十五岁那年,傅新桃送给他的生辰礼。
彼时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京都,他夜夜不得好眠。
她便送了他这个香囊,香囊里装着的是她亲手配制、能使人安睡的香料。
虽则她或许不知,这并没有使得他安睡。
但是……
静默中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他又一寸一寸仔细审视这房间里的一切。
经年再看,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以前的记忆。
萧衍将小厮苍术喊进房间。
他淡声吩咐道:“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苍术听言,看一看,躬身询问:“二爷,这屋里的东西全都要收起来吗?”
萧衍没有立刻回答。
抬眼又瞧见那一只安安静静的葡萄花鸟纹香囊。
沉默片刻,他抿唇道:“罢了,让人送热水进来,我要沐浴。”
“是。”
苍术应得一声,很快退出房间。
昨天夜里忙着赶路,几乎没有休息,沐浴过后,萧衍便和衣躺在床榻上。
闭上眼,脑海浮现的却是傅新桃的身影。
若见不到人也就罢了。
现下与这个人重逢见面,有些心思竟再遏制不住。
可惜这么多年都不在她的身边。
何况,她未必……这不是什么小事,他不想妄动把她给吓着了。
更不提他这张脸。
恐怕是当真会把她吓到的。
萧衍扯一扯嘴角,唇边泛起笑意,却似含着几分苦涩。
收敛起心思,未几时,他闭眼沉沉睡去。
·
萧衍甫一回京便被皇帝陛下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本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打听到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无婚约在身,不出几日,便有一个又一个媒婆上萧府说亲。
京都怕锦衣卫的官员不在少数。
愿意和锦衣卫攀交的同样大有人在,勿论萧衍这般身份。
他年轻有为,家中世代清白,父兄为国捐躯,是平定边关的大功臣。萧家在皇帝陛下面前也是有份量的,会动心思想同萧家、同他结亲的人势必只多不少。
萧家和傅家仅隔一道墙,有什么动静很容易知道。
连续数日不少媒婆在萧家进进出出,消息免不了传到傅新桃的耳中。
“这些媒婆个个像饿狼扑食,萧大人才回京都几天时间,便都这么急吼吼的、恨不得马上帮人定下终身大事了。”春雨一脸的好笑,“幸得萧大人没有理会。”
她和秋杏都是自六岁前就跟在傅新桃的身边。
小时候是玩伴,长大是丫鬟,一直都贴身服侍傅新桃。
傅新桃打小便常常会和萧衍凑到一处玩。
她们对小时候的萧衍亦不陌生,而自家小姐的一些心思,她们同样有数。
自家小姐这些年从不考虑婚事怎么看怎么像在等某个人……
好不容易人回来了,怎容得了旁人捷足先登?
春雨是气愤的。
但说到底,萧大人既无婚约在身,媒婆按规矩上门说媒也挑不出太多的错。
秋杏和春雨一般心思。
她附和道:“可不是么?从没见过这么心急的。”
傅新桃坐在罗汉床上执着瓷勺慢条斯理吃一碗杏仁酪。
听见春雨和春杏的话,她抬头笑一笑:“你们瞧着倒比谁都着急。”
“也犯不着为这点闲事置气。”
“萧大人倘若想娶哪家的小娘子,咱们难道拦得住么?”
春雨和秋杏对视一眼:“这……”
傅新桃又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求的从来是那颗真心,没有便不要了。”
这话算得上直白。
两个丫鬟不敢多言,乖乖应是。
一碗杏仁酪下肚,傅新桃净手之后倚在罗汉床上翻看医书。才看得两页,徐氏身边的大丫鬟红莺疾步走进里间,脸上一团喜气:“小姐,沈家找人来说媒了。”
傅新桃一怔:“沈家?”
红莺走近傅新桃的身边,压低声音:“英国公府的那个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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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说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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