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照野盯着“左面部有从上至下平行排列的 4 处宽度约为 1.0 m 的条状皮下出血,与手掌印吻合”和“左上臂中段外侧见两处条状皮下出血,右上臂中段外侧见 4 处条线状皮下出血”几行字,眉头紧锁。
“刘姐,这是之前那个小孩的尸检报告吗?”王鹏鹏捧着豆浆走进来,看到刘照野脸色发黑,凑上前来。“......手掌印?也就是说那个孩子生前......”
刘照野将尸检报告推到远处,灌了口茶:“是啊。今天可以再去找找李贵了。咱们走吧。”
依旧是那间光线略显昏暗的询问室。李贵被看守所的同志带进来时,神情比上次更加萎靡,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仿佛几天没睡。他看到刘照野和王鹏鹏,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裤子两侧。
李贵坐下,身体微微佝偻着,视线低垂,只敢盯着自己膝盖上那一片洗得发白的布料。
“李贵,”刘照野开门见山,不想做多余的寒暄。“纪聪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李贵的身体一僵,搓裤子的动作停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报告显示,”刘照野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天气预报,却字字如冰锥,“孩子是高坠造成多脏器损伤、大失血死亡。”她顿了顿,目光捕捉着李贵脸上的变化。她没有漏过那一丝窃喜。
“另外,”刘照野的语速放得更慢,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在纪聪的左脸上,发现了四处非常特别的……条状皮下出血。”
李贵头更低了,他还是没有出声。
“法医鉴定,”刘照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李贵低垂的头顶,“这四条淤痕,宽度、间距、形态,与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指腹和指关节的着力痕迹——完全吻合。”
“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王鹏鹏敲击着桌子。
李贵抬起头,和刘照野视线相撞又落下:“知......知道。那天是这样的......”他又咽了咽口水。“聪聪他真的太皮了,中午我做完活回家,他不在。我就一肚子火出去找他。他又在河里玩水......我就气得不行,一气之下打了他一巴掌。”他抬头又看看王鹏鹏。“你们也知道,就是气急了才.......”
“只有这一次?”刘照野嗤之以鼻。“李贵,我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尸检报告出来了,什么我们都知道了。你再挣扎也没用。”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官,我睡着了啊!”李贵像是被委屈到了,手铐的链条响得噼里啪啦。
“好!”刘照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觉得是纪聪自己爬上的椅子,自己从阳台上跳下去的?”
“对嘛!”李贵也想站起来似的,两只手一起抖动着。
“那我们怎么一个脚印,一个指纹都没查到?”刘照野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我们怎么只找到你的呢?你不会想说,纪聪是飞上去的吧?”
李贵不敢再看她,只扯着嗓子:“我,我怎么知道......”
“你还不知道是吧!”刘照野将尸检报告的图片拍到他面前,用手指着小小手臂上八道道明显的手指印。“那我帮你想想!你就这样抓起纪聪,走到阳台边上,不顾他的哭喊,把他丢下了三层楼。你怕他不死,撑在阳台边上,看着他身下逐渐漫出的血......”
“我没有!”李贵恨不得跳起来。“我没有干这样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你们警察想栽赃我!你们是不是收张秀梅钱了!这......这肯定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到什么了!阳台......阳台栏杆那么高,他翻过去的时候肯定磕碰了!”
“李贵你问问你的良心!”王鹏鹏一拍桌子。“我跟你说,现在事实清晰,你不认罪也没用!零口供照样能定你的罪!现在交代,是你最后的机会!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抽聪聪的脸?为什么要把他摔下去!”
王鹏鹏的“零口供定罪”好像敲碎了他最后的防线。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刘照野跟王鹏鹏对视一眼,两人在沉默中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无论他回以沉默还是发生的事。
“我跟张秀梅是经过她的堂舅张国栋认识的。”李贵生涩地开口,刚才的挣扎好像耗尽了他的力气。“张国栋是我以前打工时候的工友。当年我们在一个厂打工。有一次喝完酒,他说这个厂是他一个堂哥的,不愿意提拔他一下就算了,只让他当个小工,他恨死他了。他就怂恿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干笔大的。当时我也是喝多了,脑袋一热就答应了。”他回忆着。“我们偷了厂里的一批货,低价倒卖了。但是他的堂哥报警了,很快就找到了我们。借着张国栋的光,我们好歹是没被关进去多久,但有了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再在这里打工了。”
他咬牙切齿地接着说:“他倒是没事人一样,他堂哥不计前嫌,还是让他当了个保安。我连保安都没得当了,他凭什么?我就去威胁他,找他闹。他才答应给我介绍个老婆。他跟张秀梅说,我是个过日子的人,可以帮她照顾儿子,她老公死了也有段时间了,我们才结了婚。”
“我在村里种地,张秀梅在邻镇的纺织厂。谁能想到她爬得那么快,现在都成了管着几十号人的组长,每月工资比我种地多好几倍。村里人见了我就打趣说“李贵好福气,在家享清福”,我嘴上应着 “她辛苦”,心里像被草扎似的。
他深出了一口气:“地里的活计忙完,我得盯着纪聪写作业。她特意买了台灯和辅导书,她在家时我陪他写作业,替他擦鼻涕,他也亲亲热热喊我爸爸,比他亲妈还亲。可她一走,这崽子就露出本性,写作业磨磨蹭蹭,喂猪时故意把猪食泼我鞋上。有次我弯腰系鞋带,他用树枝戳我□□,戳完就跑,我追了好久才追到他。”
他拳头攥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在家喂猪养鸭,老婆赚得比我多,还替个死人养儿子,凭什么?有时候我就不爽,找理由就打他。爸爸管教儿子,天经地义,何况他确实皮,我总是能找到理由。”
刘照野跟王鹏鹏沉默的听着,一言不发。
“那天中午。”他深呼吸。“他又不知道去哪里皮回来,一身的水,湿漉漉的。我给他弄了饭,他也不吃,直接就跑上了房间,我气得半死,甩了他一巴掌。他更要翻天了,躺在床上呜嗷嗷的嚎,说他要告诉他妈妈,这个后爹就是不疼他,要让她妈妈给他换个爹爹。”
李贵颤抖着,不知是怒是悲:“我气疯了,抓起他就往阳台上走,他嘴里还在骂我,说我要干什么,是不是终于忍不住了要弄死他,说你欺负弱小,拿他发泄,算什么本事,没用的男人......”
“......等我回过神,聪聪已经摔在地上了。”他哽咽着。“看到满地的血......我怕死了,我就把椅子移到阳台边上,装作是他自己失足的,然后打了120......”
“......鳄鱼的眼泪。”王鹏鹏轻哼一声。“张秀梅女士回家,你演着模范继父的戏码;她一走,你就露出獠牙。你不是‘忍不住’,你是早就把这孩子当成了发泄工具!”
“杀了人,第一反应不是自首,而是伪造现场。”刘照野更直白。“李贵,你想说得你有多可怜,你一点都不可怜,你都是自找的。你欠纪聪的,欠张秀梅的,迟早要用一辈子来还。”
“自找的?” 李贵突然嗤笑起来。“我是自找的?我自找着替别人养儿子,自找着在家当牛做马,自找着被全村人戳脊梁骨?要不是张秀梅天天在外头风光,我能窝在这穷山沟里受气?要不是这小崽子嘴贱,能出这种事?”他猛地拍向桌子,恨不得站起来指着两人的鼻子。“我告诉你们,我没错!错的是他们娘俩把我逼到这份上!”
说罢他重重低下头,额头顶着桌面,肩膀却在不住颤抖,憋在喉咙里的低吼冲出嘴:“我一点都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都是他们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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