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王哥回想那天的场景。
裴游原听到他的那句话,没有任何表情地问道,“犯法吗?”
“也不算吧。”
“吃苦吗?”
“嗯。”
“受罪吗?”
王哥想想场子里整天鼻青脸肿的各位,点了点头,“很受罪。”
“我做。”
“你不问问做什么?”
“吃苦、受罪,就代表钱能来得安稳。”裴游原伸开手,看了看他自己的掌心,那时,那还是一双极为年轻的手。
“更何况,我需要钱。”
王哥对着方虞说,“就这样,我就把他带进场子里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有弟弟等着做手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很争气,也很努力,拼命程度永远排第一。”
方虞想到裴游原身上那些伤疤。
她此时此刻才发现,裴游原是狠的。
狠到他自己都已经埋进沼泽里出不来了,他还能咬着牙,掐着脖子将他自己拽出来。
他活该值得这么多人喜欢。
“我以为他会一直做下去,最起码做到他上大学。可是,这次上场前,他说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崇尚拳头与力量的人,即便他用他的拳头为嘉树撑起了一片伞。更何况,他心里有了更重的牵挂,他也有了对远方前路的期盼。”
王哥深深看了一眼方虞。
方虞心里知道他说的这个牵挂指的是自己,她平静地回望过去。
“这条路不适合他了。”
“他也该做回普通人了。”
从此KING在黑夜中消失了。
聚光灯无论如何闪烁,也唤不回这位曾经的王。
—
恰好手术室的门打开。
“谁是家属?”
胡意凯和王哥都看向方虞,方虞上前。
“病人受伤的地方并非要害,但是全身受伤的地方很多,需要住院静养,大腿处有一刀,可能暂时需要康复治疗,但是并不严重,一个月应该能疗愈。”
等医生走后,方虞等人看着裴游原被推进重症病房,今夜还需要再观察一夜。
方虞站在重症病房的外面,隔着玻璃看输着血袋的裴游原,因为昏迷过久,氧气罩也戴上了,不太能看清楚他的神情,只能根据心电图看他的心跳。
“他上场前,写了张纸条,说让我给胡意凯,让小凯转交给你。”王哥从口袋里拿出折叠了好几下的纸,“刚好你在,我直接给你吧。”
方虞接过纸条。
王哥走了。
她靠着墙,看向对面的玻璃,里面倒映出她凌乱的头发和衣着,像是彰显着今晚的这场恶战。
她抿抿唇,才低头慢慢打开那张被折叠成小方块的纸张。
“我以前对寿命不甚渴求。
活到二十八岁、四十八岁,或者八十八岁,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能把裴嘉树养活大就行了。
可现在,我开始渴望活到一百岁了。
无论活着的这条路怎么坎坷,麻烦的事情如何多。
想到和你白头之后,躺在阳光下的藤椅上昏昏欲睡都是令人心安的。
最近我有事情要处理,可能不能和你见面。
别太担心。
等我回来。”
方虞低头看了看,一股莫名的气意像藤蔓缠上心间。
这个人让胡意凯瞒着自己,就连临上场前写的纸条也只轻飘飘地说“有事情要处理”,这是普通的事情吗?
她都不敢回想,现在仍留有后怕。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她连告别都没有。
原来,单方面被他预留了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面,甚至连那个拥抱她都不知道是此生最后一个。
方虞低头,看着纸条最下面的“等我回来”被轻轻划上一道,往下还有一排小小的字。
“如果我回不来……”
省略号好像写纸条主人内心的游移,这句话终究也被划去了。
“我一定回来。”
“我也考去青南好吗?和你一起上大学。”
方虞看着最后一行字,倚着墙慢慢蹲下,双肩抱着膝盖。
裴游原。
你要尽快好起来。
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要……和我一起上大学啊。
胡意凯看到方虞缩成一团,身体轻颤。
他知道她哭了。
他突然有点羡慕裴游原了,但也打心眼里替他觉得高兴。
有人这样真切地担心他。
—
裴游原很快就醒了,可能常年受伤,他早已习惯,所以恢复能力比一般人强上许多。
那晚的钱王哥已经打到了他的账上,裴游原还躺在病床上不能下来,他只好拜托胡意凯照看一下嘉树手术。
给嘉树操刀的人是业界有名的医生,手术做得相当顺利。
裴游原能从病床上下来的时候,坐在轮椅上,被胡意凯推到了嘉树病房。
“哥,医生说我以后能蹦能跳了!说我心脏好了!”
“是啊,等你出院哥哥就给你买个足球,随便踢。”
“那你呢?”
“我这小问题,不出一个月就能陪你踢球了。”裴游原随口说着,眼睛已经在病房内扫了好几圈了。
胡意凯把橘子递到两个病人的手上,睨了裴游原一眼。
“别看了,嘉树做手术,这几天都是方虞在陪,我让她赶紧回去休息了。”
裴游原薄薄的眼皮微耷。
从他醒来,他都没有看见过方虞。
有一次夜里,他倒是感觉有人在病房外看他,他觉得是她,还没从床上坐起来,她就跑了。
一直到现在。
“你说,她怎么想的?”裴游原百思不得其解。
“还能怎么想?”胡意凯看裴游原眉心高高拧起,揶揄道,“你原本打算瞒着她,没瞒住,还被她知道是这么重大的事情,现在你也好了,她可以放心生你气了呗。”
裴游原垂下眼睫,长而密集的睫毛投出一片阴影。
胡意凯瞥见,心下觉得好笑。
“你知道你这会儿特像什么吗?”
裴游原望过去。
“特像一只狗。”
“还是可怜巴巴等着主人垂爱的那种。”
裴游原一扬眉,抿着唇砸了个枕头过去,胡意凯躲开了,还把两只手放到下巴那里,学着小狗讨好,“汪汪”叫了两声。
—
因为嘉树手术也做完了,方虞销了假回学校上课。
方虞心里确实是像胡意凯这样想的。
虽然裴游原承诺过,以后不会再做了,但方虞心里仍旧憋着一股气。
知道裴游原身体没什么大碍之后,她只在夜里偷偷看过一次,白天就没再去过,不为别的,也好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
但裴游原毕竟不是摔了磕了那么简单,方虞还是会向胡意凯询问裴游原的恢复状况。
“你要真这么担心他,你自己来看看不就安心了?”
方虞没回这条。
倒是裴游原,又打电话过来。
这几天几乎每天吃早中晚饭的时候他都会打过来,方虞即便心里也很想他,但仍旧咬了咬唇,下狠心掐断电话。
她是在走廊看的手机,一抬头,林西朵等人迎面走过来。
林西朵自从上次贴吧制造舆论被人戳破,后来又被裴游原在惊春威胁之后,早就灰溜溜地删掉了帖子。
虽然被裴游原威胁,但是方虞一直知道她仍旧不死心,还在偷偷调查裴游原背后的女友是谁。
再加上最近方虞并不经常在校,仔细想来,两个人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碰上了。
陆沁跟在林西朵后面,张星月还在向林西朵汇报。
“老大,你让我查裴游原那个女友的IP,我找的人说是个新马甲,只能锁定确实是我们海州岛的人,但具体还要再调查。”
方虞面无表情地听着,查IP?
呵。
这人还真是搞完校园暴力搞网络暴力,从来都不知道她的行径有多么恶劣。
方虞和林西朵均面无表情,张星月跟在后面瞪了方虞一眼,方虞眼皮也不曾掀起。
倒是陆沁走在最后面,短暂地停了一下脚步,望着方虞欲言又止。
方虞望过去。
她又急匆匆躲开视线,怕被张星月发现,连忙跟上去了。
方虞目光里一片淡漠,她早就和陆沁划清界限,多年的教养告诉她井水不犯河水,但她刻在骨子里那套为人处世的原则告诉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何况是白眼狼。
她知道陆沁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归顺了林西朵,可她们那群人怎么会把她轻易当成一个人看?
方虞不是没有听说同学们的议论,只是……
她过得好不好,关她什么事情呢?
“嗡嗡嗡。”
方虞的手机又开始振动了。
方虞低头一看,“PYY”三个硕大的英文字母在屏幕上闪烁。
面前的阳光突然被遮挡住,方虞一瞥,地面上投出一个人影。
方虞不慌不忙地将手机换了方向,这才抬头。
林西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而又返了,她站在方虞面前,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不屑,“听说你也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了?”
方虞看着她一动未动。
“嗤。”林西朵啧了一声,“要不然你提前退出得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土狗,还想着参加决赛,获奖又怎么样,我朵姐从小到大正经在国外长大的,你这种没有出过海州岛的土狗还是趁早退出吧?”张星月站在林西朵后面趾高气昂。
方虞想起来。
老师说他们学校包揽了她们市的前两名。
她排在第一,难不成林西朵就是那个第二?
方虞面上不显,裴游原还没有挂电话,手机在手里嗡嗡振动,振得方虞手心微微发麻。
“电话,你不接吗?”林西朵眼眸转了转,伸出刚刚做好的美甲,指了指方虞的手机。
方虞眼睛眨了一下,似长羽的睫毛忽闪,她在心里想,如果林西朵知道这通来电是谁的话,还会在这里面色不改地提醒自己接电话吗?
本来不想接裴游原的电话,但此时此刻,方虞内心不可抑制地起了一种隐秘的心思。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裴游原在惊春怼完林西朵之后,他将自己压在门上亲吻,还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嗓音低哑,“我们像不像偷|情?”
方虞觉得此刻和那时带给心理上的刺激不遑多让。
她突然看着林西朵勾了勾唇角,举起手机,接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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