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爷子转了转石桌上的音响按钮,将黄梅戏调低了几阶音。
司平已经将泡好的一盅茶摆了过去,顺手接过石桌上的芭蕉扇,像以前那样给司老爷子扇风。
“阿平,你歇歇,我自己来就好。”
司老爷子伸手想拿回芭蕉扇。
司平轻轻推开他的手,浑浊的老眼流露着几分坚定:“丰哥,让我给您扇。”
司老爷子也没勉强,只面上多出几分无奈:“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让你回泽西岛是享清福的,怎么我一来,你又干起了伺候人的活。”
司平笑道:“习惯了。”
他是司家的管家,跟了司老爷子将近三十多年,早就伺候惯了。
司老爷子摇摇头,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放下时,听见司平问道:“丰哥,您这回带小姐打算待多久?”
司老爷子:“到她开学。”
还有差不多两个月。
司平:“小姐愿意待这么久吗?”
司老爷子:“不愿意也不行。”
顿了顿。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司平心里一哽,原本笑着的脸垮了下来,苍老的面容露出几分悲伤:“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您不是找了国内最好的专家吗,专家怎么说?或者去国外……”
司老爷子:“晚期了。”
司平顿时红了眼,遮掩般地转过头。
司老爷子却淡定地看他一眼:“阿平,放平心态,咱们都这么大年龄了,生死早该看淡了。”
司平抹了把脸,点点头。他没有司老爷子那么好的心态,面上虽不显了,但心底依旧悲痛。
但丰哥说得也对,他们都老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如弹指一挥,谁都会走到时间的尽头。
无非就是谁先走谁后走,谁也不会有意外。
司平:“小姐知道吗?”
司老爷子:“知道,没瞒着她。”
司平:“那小姐……”
司老爷子揶揄道:“所以你看她这次是不是特别听话?让她来泽西岛就来了。”
司平:“小姐心里肯定很难过。”
司老爷子叹了口气:“是啊,这孩子,心里难过,却什么也不说。自从知道我生了病,这孩子就没怎么笑过了。”
“我走就走了,唯独担心的就是她,她一个女孩,打小被我们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苦,尤其是那件事之后,我看她就再没有开心的时候。”
司平又低头抹了把脸:“小姐很有主意,也很坚强。”
司老爷子:“这倒是。不过再有主意,也怕识人不清。这世道女子辛苦,家里有大人宠着爱着,以后要是受了委屈还有个靠山。可我们司家……”
司老爷子摇摇头:“等我走了,万一她将来识人不清,遇到渣男,谁能为她出头!”
司平:“有矜言,矜言肯定会好好对她。”
提到司矜言,司老爷子担忧的表情渐渐变成了欣慰,若仔细看,还能发现老爷子脸上洋溢起一丝骄傲。
“矜言当然是个好的。这孩子懂事,成熟,稳重,识大局,重感情,人又恭谦温顺,谦让有礼,还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干,肯吃苦,肯上进,假以时日……”
司老爷子拍拍司平的手:“你们教育的好啊,你们教育的好啊!”
司平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们教育的好,丰哥,这孩子是像洛明少爷。”
*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路越走越窄,也越走越偏,等身后岛内居民区的红顶白墙离他们越来越远,司潼终于忍不住的开了口。
大概是被风吹了吹,发热的脑袋终于冷却了,司潼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十多分钟前干了什么蠢事。
她竟然被司矜言一激,就答应了跟他走。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路越来越偏,而再往前似乎越来越靠近岛上的一片山林,司潼不禁开始有些后悔,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司矜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玩味又漫不经心,似将她看得透彻。
“怎么?怕我卖了你?”
司潼冷着脸:“你敢吗?”
司矜言勾唇:“不敢。”
整座岛都与司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况且岛民一向淳朴憨厚,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司潼:“所以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很忙,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仿佛是为了配合司潼这句忙,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司潼低头看见来电,眉心不自觉微微皱起。
司矜言:“不接吗?”
司潼想说关你什么事,但实在不想跟这人浪费口舌,果断划了拒接,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又走了大约五分钟,就在司潼觉得她对司矜言所有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前面的人终于停下了。
司潼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栋破旧的古式建筑。
看外观似乎是一座不大的平层小房,歇山顶,斗拱结构。房里没亮灯,似乎也没有人住,外表黑漆漆又破败不堪,像是随时随地都能被一阵风吹垮。
此时天色已暗,周围杂草丛生,前方黑压压的树林似乎一眼望不头,四下静谧,悄无声息,荒郊野外的这一栋破旧房子,就显得格外的诡异。
司潼已经有了不太好的猜想。
“这是?”
司矜言没看她,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前方:“大小姐想知道就跟我来。”
说完就往那房子里走。
被留在原地的司潼顿时心里发慌,她不太想跟上去。
又是荒郊野外,又是诡异无比的破房,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电影里的场面。
司潼平时胆子不算大,也没有被单独留在这种荒郊野外的经历,她慌张的扫了一下周围,身后来时的路已经淹没在了夜色中,不远处的昏黄路灯似乎都被黑色盖住。
而黑暗的树林像是随时能钻出什么凶猛的野兽,树叶被风吹着,沙沙沙……
一股透心的凉意爬上司潼的后背……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脚步慌乱地跟上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司矜言,你等等……”
司潼快步跟上,迈上几步台阶,一脚跨过门槛。
下一瞬间,她整个人如跌入如墨的黑里。
难以置信,这屋子竟然黑得透不见一丝一毫的光线。
司潼身体僵住,暗道糟了,后悔想返身出去。
但这时,一阵风吹来。
“砰”的一声响,身后的房门被重重关上。
司潼的心脏也跟着猛的一跳,吓的差点尖叫出来。
与此同时,
刺啦——
火柴划破,黑暗的房屋终于亮起一点火光。
可是屋内太黑了,那点火光在这间透不进一点光的房屋里很快被完全吞噬。
黑暗将一切遮盖,也遮住了司潼的不对劲。她僵直地站在原地,脸色越来越白,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呼吸渐渐有些困难。
“大小姐,你知道在这座岛上,人们最信奉什么吗?”
司矜言开口说话。
但听在司潼耳朵里,只觉得那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薄膜,闷闷的,嗡嗡的,似是幻听。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像是突然被扼制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并且越急越发不出声音。
恍恍惚惚,她听见一阵衣服摩擦声,接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被点亮,照亮司矜言那张没表情的侧脸。
但很快,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司潼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软。
在意识消散前,她看到烛光照亮的黑暗角落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白衣飘飘,披头散发,一只诡异的眼藏在烛光之后,鲜红的嘴勾着一抹诡异的笑。
司潼:!!!
……
司家老宅的院中,司平也在感叹。
“成熟,稳重,识大局,重感情,人又恭谦温顺,谦让有礼,对人温和又包容,从来不发脾气……这性格和洛明少爷简直一模一模!”
“丰哥您不知道,这孩子当初抓周,抓的也是毛笔,当年洛明少爷抓的就是毛笔,洛明少爷是出了名的有学问的人,如今矜言也是。”
司老爷子慢慢地扇着芭蕉扇,满脸微笑:“所以潼潼交给他,我可是放一万个心!矜言最稳重。”
……
稳重的司矜言看着倒进他怀里的人,眉心微挑,微凉的手指贴上她的细腕。
*
清晨6点,太阳升到半空中,泽西岛的一天刚刚开始。
司老爷子打完一套八段锦,吃了早餐闲着无事,在院子里消食,顺便给他那半院子的宝贝花草浇水。
司机老柴正站在一边跟他聊天.
“您今天什么安排?”
司老爷子:“一会儿跟阿平去钓鱼。”
老柴:“那小姐呢?”
司老爷子:“她啊,等她起来再说吧。”
老柴看了二楼一眼,有些担忧,放低了声音道:“小姐夜里还是睡不好吗?”
司潼几乎是他们这些司家的帮佣看着长大的,自从那件事之后,司潼夜里常常睡不好,他们这些人为了她能睡一个好觉,煞费苦心。
司老爷子叹了口气:“是啊。”
随后却又神神秘秘道:“不过昨天晚上她似乎睡得很好。”
老柴欣喜:“真的吗?”
司老爷子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这时二楼的窗户突然“砰”的一声被人猛烈拉开。
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伸出窗外,浓烈怒气如火山喷发,瞬间覆盖了半个院子。
“爷爷!司矜言那个混蛋在哪里!”
不是鬼屋哈哈,女主误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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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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