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也,家里出什么事了。”
骆也言简意赅:“姥姥发烧了。”
“什么?”陆应迟声音抬高一个调,“烧多久了,现在什么情况?”
“我放学回家时发现的,估计烧了有一会儿,意识不太清醒,”骆也语气努力放的轻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拜托邻居送我们来医院了,姥姥正在打针。”
“好我知道了,”陆应迟那边传来金属碰撞声,接着是咚地开门关门声,“我马上回来,你在医院等会儿,如果困了就挨着姥姥睡一觉。”
“嗯,”骆也说,“我等你过来。”
陆应迟这辈子遇到的烦心事都没近两个月多,在此之前,他自认为人生最操蛋的事情是十岁那年被天降‘正义’,让一根钢管戳穿胸口,住了两个月院。可现在回看,那两个月他不过就是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其他的一切都有人操心,他自身除了物理性的痛过一阵子,有什么烦恼?
人的境遇瞬息万变,陆应迟如今算是切身体会到这话的含义。现在的境遇,让他自己都动摇,忍不住心想:要不我不念书了?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脑海中浮现出姥姥和易晓玲的脸,闭眼深吸口气,然后在心里狠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到医院时刚好十一点半。
镇医院很小,陆应迟进大门左右环顾一圈,很快看到骆也和姥姥,姥姥已经睡了,陆应迟放轻步子,朝他们那边走去。
骆也恰时抬头,两人目光相接,各自抬手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陆应迟坐到骆也身边,小声问,“烧退了吗?”
“退了,”骆也同样小声说,“医生说是换季感冒,但因为有基础病所以严重了点。”
“哦,这样子。”
骆也抿唇,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没能开口。
“怎么了?”
“……”骆也盯着陆应迟眼下的淡淡乌青,半晌,才说,“医生说最好住院观察一周,我问了下,住院费2000。”
陆应迟:“……”
深夜的小镇医院静谧得过分,陆应迟和骆也都沉默着,小小的空间像一座迷你寂静岭,只能听见三人交错的呼吸声。
“哥,要不我……”
“那就住,”陆应迟打断骆也,“不用担心钱,交给我。”
骆也垂下眼睛,不再劝他,只是很久后,说了一句:
“哥,你瘦了。”
“瘦了是不是更帅,”陆应迟笑了笑,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靠着我睡会儿吧,头一次熬这么大夜。”
骆也就着陆应迟掌心,更用力地抵住他脖子。温暖安心的触感,让他昏昏欲睡。
“辛苦你了,”意识朦胧间,他听见陆应迟说,“小也。”
陆应迟一夜没睡,他拿着老人机翻日历,最后标记了一个日期。
那天正好是一个月难得一次的假期,他约了曾经好友一起去游乐园,游乐园有日结兼职——套一个玩偶服跟小朋友玩,站一天两百块。陆应迟盯着200这个鲜红字体看了半天,跟朋友们说了声,便早早过去应聘站岗。
站了两个小时朋友们才陆续过来,陆应迟远远看到他们,怔愣了会儿,接着回过神,深呼吸几下,取了熊头套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朋友们看他这样表情各异,有个损友乐得不可开交,说:“陆神,这么有童趣呢。”
之前总跟他一起放学的女孩子踹了那人一脚,从包里拿出张纸巾,凑到陆应迟跟前给他擦汗,表情是心疼的:“什么情况呀,你怎么干这个。”
“哟哟哟~~~”旁边有人起哄,“叶栀你有点暧昧了哦~~~”
“滚。”
陆应迟后退一步,冲叶栀笑了笑:“不用,我不热,谢了。”
“陆神,你喊我们出来,结果自己在这儿打工不理人,这叫什么事儿?”
“我的我的,”陆应迟伸出熊掌抠脑袋,没抠到,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其实喊你们过来是有点事情要请你们帮忙。”
“要帮忙直接讲啊,好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搞这么神秘干嘛。”
陆应迟正想说什么,余光瞟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冲朋友们说了句‘跟我来’,然后戴上熊头穿越人群小跑过去。
等距离那人足够近了,陆应迟忽然一个滑跪,扑上去使劲儿抱住他的腿。
周围所有人,包括陆应迟的同学们都瞠目结舌,瞪圆了眼睛。
“爸爸,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陆应迟零帧起手,大声哀求道,“你就给我点儿生活费吧!”
陆建华本来想骂,听到这声音不淡定了,他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脚边扑倒的玩偶熊。
陆应迟用一只手把头套取下来,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但他的声音的的确确是带着浓重哭腔的。
“我的同学们都嘲笑我,再不给钱这个书我真是读不下去了!”
陆应迟跟朋友们使了个眼色,以叶栀为首,几人纷纷会意,十分配合地‘哈哈哈’、‘呵呵呵’、‘哟哟哟’地嘲笑起陆应迟。
陆建华眼神扫过他们,面色倏然由震惊变得严峻。
他儿子这几个朋友他认识,不仅仅是因为他带着到家里玩儿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他们的父母很熟悉——或在教育局工作、或在政府工作,屁大点地方,如果自己的事情传到这些人耳中,必然会对他的工作产生影响。
陆建华只愣了两秒,便福至心灵换上一副心疼表情,他把陆应迟扶起来,跟一个真正的慈父那样,给他整理淋湿的额发。
“没钱跟爸爸讲呀!我还会让自己儿子缺钱花?”说着从钱包拿出一叠纸钞,塞进陆应迟兜里,“这个你先拿着,这个月是忙忘记了,之后每个月都会按时给你打过去的,就那个、那个我们经常用的银行卡。”
“好,谢谢爸,”陆应迟勉强露出一个笑,“下次别忘了。”
“不会忘,肯定不会忘。”
继母抱着小弟弟,不太高兴地用胳膊肘撞了撞陆建华,被陆建华一个眼刀瞪回去。
“还要谢谢您呢。”陆应迟对继母道。
“谢我干什么!”继母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如果不是您,”陆应迟声音放低,只有他们几个人听得见,“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一家三口今天会到这里玩儿呢?”
“你……”
陆建华及时制止继母,给了她一记更凶狠的眼刀。
陆应迟冷笑,心想:不能逼太狠,还得指望着老登爆金币呢,到这儿差不多行了。
他耸耸鼻子,转身对同学们说:“我爸每个月都会给我钱,你们少到处乱说。”
同学们继续配合做戏,陆建华也以‘好父亲’的身份,参与演完这出戏。
一切都如预想发展,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么多天的烦心事,看似难如登天,居然这样简单就解决了。
是啊,居然这样简单——
跪一跪,哭一哭。
只要放下自尊就行。
陆应迟攥着钱,身形狼狈。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不清楚此时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尴尬、难堪、窘迫抑或是放松?
想不明白,他也懒得再去深究。
……都不重要,反正已经踏出了这一步。
迈出这一步可能会被侮辱,不迈出这一步会饿死。
无论因为这件事导致什么后果,他都能接受。
陆父不会搞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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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好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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