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夜既清和班上的几个男生坐在大榕树下的石阶上。
因为刚打完球，他们脸上都挂着汗水，每个人手里拿着一瓶盐典，仰着脖子猛灌。
夜既清坐在中央，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被他一把往后抓，露出了白皙的额头。
精致的五官因为沾染了汗水，透着难以言喻的荷尔蒙气息。
林今月站在不远处的小树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一群大男生说说笑笑着，班花突然走过来，他们视线自然落在了她身上。
随着他们的消声，夜既清也跟着抬起头。
林今月就这么对上了他那双幽深的眼眸。
那一刻，不知道为何，林今月觉得心脏突然漏了一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表面看似清冷平静的模样，细长手指却悄然揪住校服裙摆。
迟疑了三秒钟，她望着夜既清，轻声说：“夜既清，我有话想跟你说——”
夜既清周边的男生们突然发出暧昧的唏嘘声，让林今月后面的那句“你能过来下吗？”被打断，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林今月握紧了拳头。
她咬着牙，原本想跟他问林丰为的消息，但周围的男生不停起哄，笑声将她的所有勇气打碎。
她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的这个模样，落在那群男生眼中，成了“害羞”的象征，导致众人更加兴奋。
有男生笑着调侃，“夜少，魅力很大啊，连班花都为你折腰。”
紧接着那群男生又发出爆笑声。
林今月第一次那么犹豫不定。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她不喜欢夜既清也没有想跟他表白，可是她想说的话比表白还让她丢人。
她难道要当众说，“我找不到我爸了，能请你转达他让他回家吗？”
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最后，她干脆转过身，直接走掉。
体育课结束后，班上就传开了消息，说林今月去跟夜既清表白，没等夜既清回答，她就害羞地跑掉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就连一向清冷的班花都喜欢夜既清，果然没有人能躲过夜既清的魅力。
回到教室后，秦晓纷拽着她问，“月月，你喜欢夜既清啊？你好大胆啊，你竟然敢去跟夜既清表白？”
林今月摆手，“我没有，我不是。”
“不是？那你去找夜既清干什么？”
林今月低下头，“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秦晓纷将她那无奈表情看在眼底，宽慰她，“月月，没事的，谁说女生不能主动表白。夜既清那种帅哥，确实很容易让人深陷。不过你也知道他很受欢迎，学校里的女生不是全部也有百分之九十是喜欢他的，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轻易为一个女人折腰的，所以被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也不要太伤心。”
林今月深吸了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夜既清拿着篮球走进教室。
他坐在第四组最后面，要经过林今月旁边，视线不自觉落在林今月身上。
林今月知道他走过来，刚好抬起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缠绕。
不知道为何，林今月心脏突然跟着怦怦跳，她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作为她的同桌，秦晓纷目睹了对视的全程，等夜既清回到座位，她立马凑过去，在林今月耳边说，“你们干嘛啊，竟然公然抛媚眼！”
林今月羞死了，用力推她，“谁抛媚眼了！”
“我可是都看到了，刚刚夜既清走进来就在看你，然后你像是跟他有心灵感应一样抬起头，你们的视线就这么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你别说小作文了，赶紧背课本吧。”
“不行，月月，你一定得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刚刚是怕你被夜既清拒绝了会难过，不敢多问。可是现在我看你们两个，关系变得不太一样啊，好像有暧昧在涌动。”
“没有暧昧，你别瞎说了。”林今月深吸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找他是有其他事情，真的不是去表白的。而且人家也没有拒绝我，我去找他之后，突然觉得那件事找他也不太合适，就没开口直接走了。”
“原来这样啊。”秦晓纷还是不太相信，“你真的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啊，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啊。”
“你这话听着怪怪的，可是好像又没错。到底是哪里怪怪的呢？”
“怪就怪在，我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我竟然不喜欢夜既清，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啊对！”
“那你自己也不喜欢啊。”
“我……我那是意外，我这不是从小有迷恋的男神了吗？”
“噢，那你还是不要迷恋元彬了，没结果的。金城武也没结果，死心吧。”
“林今月，你好狠的心，我做梦不可以吗？”
两人唧唧咋咋打闹着，秦晓纷好似完全忘记刚刚她想问的问题，林今月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个莫名其妙的“告白”绯闻，并没有因为林今月的躲避而消失，反而在学校里掀起了狂热的议论。
但林今月没办法解释，只能随意众人误会。
她以为只要她跟夜既清没有真的发生什么，这天的误会总有一天会被淡忘。
只是她不在意，别人却不是。
那天晚上，林奉为为此给她打了电话。
放学后她被老师叫去帮忙整理考卷，结束走出学校大门，看到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她走到公交车站，安静地等车，边拿出手机想给程琳打电话告知。
突然，看到手机上跳跃出林奉为的号码。
之前打那么多个电话都不接，现在他回电过来了，林今月第一时间是觉得欣喜，转而又觉得疑惑。
迟疑了三秒钟，她还是接起电话，“爸爸——”
“林今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林今月神色僵住，“啊？”
“你去找夜既清少爷干什么？”林奉为的声音透着愤怒，“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跟夜既清少爷透露半点我跟你的关系。”
林今月脸上的惊诧消失，眉眼间被平静的怒意取代。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现在特意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你给我打电话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程琳那点破事！”
林今月捏着手机，静默站在黑夜中。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林奉为的种种行为，已经让林今月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程琳和林丰为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原本她以为他们只是长期异地导致感情有了变化，表现自然没有以往那样亲近。
可是这次程琳生病住院，林丰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不说，连住院的费用都不愿意给，这已经不是感情不好那么简单了。
之前，林今月给他打电话，虽然也经常没接，但起码都会回电或者发短信解释，可是最近突然像是要彻底跟她断了联系一样。
谁家的父亲和丈夫是这样的？
电话彼端的林奉为冷笑了声，“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瞒着你。我跟程琳三年前就开始分居，而且说好了等你高考完就办理离婚手续。”
林今月紧紧握住拳头。
“她对你倒是真有母爱，说不想影响你学习，暂时不让你知道，让我配合瞒着你。就算是她得了病，也还想着你，还真是个好母亲。她想当好母亲，她自己去，不用一直拉着我。我们已经没有夫妻之实，我也有我的生活，我没那么多时间更没有那个精力，一直配合她演戏。你既然都成年了，那你就该承担起自己的生活，别再来烦我。”
即便隐隐有了预感，林奉为的话还是像晴天霹雳，狠狠砸在林今月脸上，让她措手不及。
“还有，不要再去招惹夜既清少爷，要是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别怪我不客气。”
“我——”
林今月来不及开口，电话彼端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
时值深冬，涌过的寒风瞬间席卷林今月，让她觉得手脚发冷，甚至于不住地颤抖。
这时，她等的28路车来了。
林今月脑袋一片空白，身体机械地走上去，随意找了位置坐下，望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发呆。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应该是最亲近的父亲，为了一个外人打电话过来呵斥她，她觉得她也没有做什么是值得被呵斥的。
而且她没想到父母之间的问题已经这么严重。
他们都已经在协商离婚的事情，可为了她，程琳想拖延到高考之后再说？
其实她不重要的。
这几年，林丰为基本上不回家，林今月对他颇有微词，已经不像是以往那样崇拜尊敬爸爸了，可能没有了爸爸，她也能很快习惯。
可是程琳呢？
林今月突然想到，昨晚站在程琳门口，听到她在低声哭泣，嘴里还在念叨着林丰为的名字。
程琳还说林丰为狠心，说放下就放下，可是她却很蠢，到现在还抱着希望。
她知道，在这段婚姻里，程琳是爱得更深的那个，就是因为这样，程琳输得一塌糊涂。
她现在还生病了，丈夫连看都不愿意来看她一眼，这就是她当初不顾父母反对都要嫁的人。
林今月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车窗外不停闪过的画面，好似感觉到了时间在程琳身上不停地流逝。
她觉得妈妈好可怜，为什么妈妈会生病，为什么妈妈会遇到这种不爱了就半点情面不给的男人？
妈妈以后怎么办？
真的不医治了吗？
可是要治的话，钱从哪里来？
心底太多疑虑，让林今月觉得很是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程琳还能撑多久？
她不想让妈妈离开，不想让妈妈承受太多的痛苦，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越想越难过，坐在位置低声哭泣。
突然，前面有一片阴影压下来，林今月抬起头，对上了夜既清那双幽深的眼眸。
她停止哭泣。
是被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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