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无恙扛着司浮慢慢走着,像一只无头苍蝇,这转转那转转。其实他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他知道这里不正常。司浮这么强的鬼一眨眼就变成了这样,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至少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把司浮救回来。
宿无恙怕黑。小时候有师父陪着他,还会在他的房间角落燃上一支蜡烛。蜡明明灭灭映着整夜的梦,烛火昏暗,却格外安心。
后来,他束发簪冠,不得不自己一个房间。
可是男人怕黑是个很丢脸的事情,尤其是当灵师的男人,所以他的房间挂满了法器,不为别的,就是壮胆。
肩膀硌得生疼,于是宿无恙便把上衣脱下来,扯成布条,打成一股绳,把司浮绑在自己背上:“喂,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师父去后,你是唯一一个会顾虑我怕黑而不是嘲笑的人……呃,鬼”
“他曾经是个好人的。虽然……唉,但他一直是个很好的师父。司浮,你这么厉害,你那个徒弟是不是也很厉害?”
宿无恙背着司浮走了好一段距离,他自言自语,背上的石人自是不会回应。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不对劲。从他们进来,这里就有很多积水,往下走的时候他更是差点儿当个水鬼,怎么现在走了这么半天却一直是干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水不见了呢?
他们本来就在这个灵阵里,能够让灵阵内部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那就只能是灵阵内的时间轴重启了。
宿无恙想起他们刚进来时司浮问过的问题“你还记得哪年下过大暴雨吗”。
大暴雨不少见,但能和这里联系起来的也并不多。八十年前有一场,但那时这里还没有要建地铁站的打算。五十年前也曾有一场暴雨,那场暴雨把整个镇子都淹了,当年足足用了一个多星期才把积水泄出去。
说来奇怪,那场雨那么大那么急。地势低的房子甚至有直接被积水淹没的,却并没有人在这场天灾里受伤。
如果此时的时间真的是五十年前的暴雨前夜,那么很快这里便会被水淹没。地面上尚且留有一线生机,可这地面下……
宿无恙皱了皱眉,时间不多了,得尽快找到鬼主解开灵阵。否则别说是方安,就是他和司浮也都得交代在这。
宿无恙叹了口气,可惜他身上一件趁手工具也没有,时间重启后,就连之前地上晾着的符也都不见了。
他看了看脚下阴冷的土地,伸手拍了拍身后的石像:“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宿无恙双脚重重地踏在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而后他左脚向后撤了一步,右脚又向斜前方大跨一步,翻身一转,再次跨出。
很快,地上便出现了八个点和他脚步拖出的轨迹,而中间他先前踏出的脚印处隐隐有白光闪动。
宿无恙狠狠地咬破自己的食指,滴了滴血液在那光中:“问路,开!”
白色的光一闪,又黯淡下去,在它后面一点的位置亮起了一个新的红色光点。
宿无恙眼角一跳,在坎宫?
他连忙转身,紧紧盯着身后,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倒退着走了几步,却发现地上的红色光点换了个位置,这次在离宫。
“跟我玩捉迷藏呢?”宿无恙不是很有耐心,他有点烦躁地转过身去,却依然没见到人。
再次回过头却发现地面上红点位置又变了,还是在他身后的位置。
宿无恙一手按着背后的石像,一手暗暗地在身前凌空画了个符,嘴里小声嘀咕着:“别管是夜福神还是师父,随便哪个都行,这次可一定要保佑我啊……”
金光一闪,符已成形,宿无恙正要把符向身后拍去,却突然觉得身侧有一股气劲袭来。
“嗯?”宿无恙略微有点惊诧,但是他还是向后撤了一步避开这股气劲。
这气来得蹊跷,凌厉非常。来不及思考,那气劲换了个方向,竟向着宿无恙身后的石像袭去,带着凛冽的杀意。
坏了,是奔着司浮来的。
宿无恙自认不是个能舍己为人的大善人,但也绝不是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什么都不做的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救过自己,不止一次。
宿无恙双手结印,声音低低的:“护。”一层金色的结界便罩在了石像身上。他俯低身子,让过气劲。
那股气劲却转了个弯直直地向下压来,宿无恙翻了个身,再次结印伸手挡住气劲。
那气劲在与宿无恙接触的一瞬间便卸去力道,化开来。而后那股气劲再次聚拢,绕过宿无恙,依然直奔石化的司浮而去。
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闪,那股气劲撞在了宿无恙设下的结界上,但气劲只是缓了缓,继续向前推去。
宿无恙蹙着眉,他的结界竟然拦不住这股气劲,隐隐有要散去的感觉。他苦笑着问:“司浮,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宿无恙知道自己根本敌不过这个气劲的主人,但是他却还是将结界硬撑了起来,死死抵住这股气劲:“我要是出点什么问题,那可都是因为你。司浮,这样……你可不能算我欠债了。”
结界除了保护,其实也可以作为武器,只是这耗命的代价往往没人愿意承担。可是现在,宿无恙手指一捏,就要将结界震碎打出去。
“宿无恙……”
宿无恙感觉眉心一凉,从面前传来熟悉的声音,却什么也没看到:“司浮,是你吗?”
“……回神。”
宿无恙只觉得头顶微热,而后左右肩头似乎也被什么烫了一下,微微的痛感闪过,眼前赫然站着司浮。司浮的指尖安安静静燃着一撮白色的火苗,而宿无恙的手正停在司浮胸前。
宿无恙一下子松开掌心,悄咪咪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司浮:“软的……”
司浮皱着眉看着他:“还不把石头放下来?”
宿无恙这才觉得腰和背都酸痛得厉害,可是他背的不是司浮吗?他伸手解下自己绑在身后的石像,回头一看,哪有什么司浮,哪有什么石像,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大石头。
宿无恙:“???”
司浮叹了口气,冰凉的手按了按宿无恙的后背:“破了。”
宿无恙本来就把上衣撕了做绳子,刚刚一直神经紧绷不觉得,这会汗水沁进了被石头磨破的伤口,又被冰的一激灵:“嘶……”都怪这块石头。
于是他踹了一脚石头,结结实实,脚也疼,他直接眼一闭,眉心都拧成了一团。
“怕疼?我看你刚刚挺能的,又是开阵又是用术的,我以为你连死都不怕呢。”司浮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掐了个诀,在宿无恙背上拂过。
宿无恙感觉背上痒痒的,扭身就要躲,却被司浮另一只手按住了:“别动。”
宿无恙龇牙咧嘴:“干嘛?我刚刚不是以为那石头是你吗……”
司浮松了手:“动动看,还疼吗?”
宿无恙闻言自己伸手摸了摸后背,伤口已经摸不到了,也不疼了。他转过身来:“你做什么了?”
司浮挑了挑眉:“水凝术,别想了,没仙根的学不了。”
宿无恙:“???”
宿无恙此时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想问的有点多,不知道先排哪个,干脆一起说了:“你难道还当过仙人呢?你会这个上次为什么给我喝符灰?你刚刚看了那么半天都不帮我?”
宿无恙看见司浮嘴角抽了抽,过了好久才说:“鬼主缠上了你,我想把你的人火燃起来,可是我一伸手你就跑……我想把鬼主赶走,你刚刚恨不得跟我拼命……”
“停!别说了,我知道了。”宿无恙不想听了,很丢人,不需要再回忆一遍了。
宿无恙只放任自己尴尬了几秒就发现了问题:“你见到鬼主了?”
司浮点了点头。
宿无恙:“哪呢?”
司浮:“刚你一直背着呢。”
宿无恙:“……那现在呢?”
司浮:“跑了……”
宿无恙无语了:“就这么放了?”
司浮倒是坦然:“我施水凝术的时候你要跑,我另一只手在抓着你。”
宿无恙看看自己的手,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他很想大喊一句“谁要你抓着了啊”。但到底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脸,最后他还是只伸出手,心虚地摸了摸下巴:“呃……你找到方安了吗?”
司浮伸手指了指远处:“在那。”
宿无恙走过去一看,墙角靠着土墙的地方密密麻麻蹲着一群人,他们面色都有些发白,眼睛也都是充满了红血丝,一个一个目光直愣愣地没有神采。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头枕着土墙脚,胸口腹部缓慢地起伏,时不时还咂咂嘴,睡得很是安稳。
宿无恙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环境里,旁边那些战战兢兢,精神崩溃的人才是正常的。就算是他这种灵师也不敢在灵阵里如此放松,像方安这种呼呼大睡的他真是头一次见。
先前在写字楼里,他见识了方安和鬼聊得有来有往,他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方安竟能松弛心大到在灵阵里把土墙当枕头,还能睡得如此香甜……
宿无恙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方安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他抬脚轻轻踢了踢方安:“方安,醒醒。”
方安翻了个身爬起来,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老板?”
看来这憨货是真没什么事。
宿无恙皮笑肉不笑:“你睡得挺香啊,要不要接着睡会?”
方安从善如流,还往边上挪了挪:“老板,这块土,我刨了点夯实了,刚好当枕头,您睡这里。”
宿无恙看着方安,一时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懂还是真傻。
司浮突然凑过来小声说:“这俩有啥区别吗?”
“没有。”宿无恙翻了个白眼。
忽然,蹲着的那些人骚动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土墙旁,奋力地刨着土。
讲道理,方安这种神经大条不内耗我是羡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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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时间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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